排長,我的排長!楊東輝!他回來了!!
腳像踩在棉花上,我三步並作兩步跳下樓梯,飛奔著追他,楊東輝像沒聽見我的叫喊,大步流星地下了樓,心快要跳出喉嚨,我急得大叫“排長你等等!”可是他的腳步根本不停,連頭都不回,為什麼,排長,你回頭看看我!
直到追進了他的宿舍,喘著粗氣抓著門框,看著這間熟悉的屋子裡站著熟悉的他,我還恍惚地覺得自己在做夢!
我心愛的人,整個腦子都裝滿的人,他突然這樣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千言萬語涌到嘴邊,我居然傻站著,一句話都講不出來。
他黑了,瘦了,但還是那麼英氣bī人,那麼挺拔、軒昂,只是面孔帶著風塵僕僕的疲憊。他的行李放在地上,還沒打開,他剛才是丟下行李就去找我的嗎?
“排長,你……你啥時候到的?”我結巴了,眼睛貪婪地望著他,怎麼也看不夠。
“剛到。”他冷冰冰地回答我,為什麼他的態度這麼冷漠?
“不是說大年二十九嗎?我……我還想那天在門口接你,怎麼今天就回來了?”我設想過無數種見面時的qíng景,唯獨沒想到會是這樣。
他拉開行李包的拉鏈,連看都沒看我一眼。
聽我這麼說,楊東輝抬頭掃了我一眼:“我回來得不是時候?”
“不是!”我知道一定是剛才那一幕讓他誤會了,心裡很懊惱,急忙跟他解釋:“排長,你誤會了,剛才是新來的副教導員,他喝高了,我們那是……”
一屋子人湧進來打斷了我的話,連里戰友們知道楊東輝回來了,全一窩蜂地跑來,人一下就擠了滿滿一屋子。楊東輝被他們團團圍住,七嘴八舌,我被擠到一邊,連話都cha不上去。
“老高,叫你下來你不下來,怎麼樣,這麼大的好事我沒騙你吧?”白洋捅捅我。
原來這就是他說的好事,我腸子都悔青了。
“你他媽怎麼不早說?”如果早知道白洋說的是這,我還會在教導員屋裡跟他瞎鬧嗎?!
“你自己不下來還怪上我了?你杵這gān啥,不是天天盼你排長嗎,現在人回來了你怎麼反而傻站著裝電線桿了”白洋把我推上前,戰友們也回頭看我,“這兒就你最該謝排長,你咋躲後頭不開腔了呢還?”我們班長不滿地說我。
我看著楊東輝,他終於正眼看我了,只是他的眼神那麼陌生。
“排長,你……你在那兒怎麼樣?叫人帶去的東西收到沒有?……我給你打過電話,我……”
在戰友們齊刷刷的注視下,我的話僵硬無力。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滿肚子的話,又豈是在人前能說?
“還不快謝謝排長?”班長催促我。
“……謝謝排長,都是我害你為我背了處分,我……”
我笨拙地說著,在這種場合,我說出口的完全不是我想表達的,說得那麼客套、生硬。
“行了,”楊東輝皺著眉打斷我,他一揮手,“這事不用提了。”
“一排長!你回來啦?”連部的小張從外面跑進來,看到楊東輝回來,很激動地向他敬禮,楊東輝也還了禮,小張這才說:“一排長,新來的焦副教導員喝多了,吐了,叫我找通訊員過去,哦,就是高雲偉,他在這嗎?”
他說完在人群中看見了我,過來拉了拉我:“我一聽說排長回來了,就知道你准在這,走吧。”
“你先走吧,我等會再去”我心裡已經夠煩亂了,焦陽還嫌我這不夠亂?
“副教導員還等著呢,走吧,你現在不是住他屋呢嗎?”
小張還要拉我走,楊東輝忽然走了過來。
“小張!”
“到!”
“去告訴一聲,高雲偉今天留我這寫材料,我換個人過去保障。”
“啊?這……”不等小張說話,楊東輝喊了一嗓子:“小趙!”
“到!”二班的一個兵跑來。
“你去照看一下!”
“是!”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熄燈號chuī響了,楊東輝讓屋裡的戰友都散了回去睡覺,然後轉向我。
“你鋪呢?”他直直地盯著我。
“……在副教那屋。”我茫然地回答。
楊東輝聽了向樓上就走,我不知道他要gān什麼,頭腦空白地跟在他後面,他走向焦陽的那個單間宿舍,門沒關,焦陽躺在chuáng上似乎已經睡著了,我們來到門口他也沒有反應。
接下來楊東輝做的事讓我呆住了,他走進房間,二話不說,將我chuáng上的鋪蓋連著枕頭一卷就夾在胳膊下走了出來,只留下空空的一張chuáng板。
出來後他對發愣的小張說:“人多gān擾休息,把屋空給教導員。小趙,去值班室守著,有qíng況隨時保障!”
“是!”
楊東輝夾著我的鋪蓋掉頭就下樓,從頭到尾沒看過我一眼。
他既沒像他說的要留我寫材料,也沒像我以為的把我的鋪帶進他宿舍,而是進了我們班,把鋪蓋扔在了我原來的鋪上。
他丟下鋪蓋,只對我說了一個字:“睡!”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坐在chuáng沿,一動不動,像一塊木頭。
不知道坐了多久,我猛地站起來,打開門往外跑。
衝進他房門的時候,楊東輝拎起了暖水瓶,我要去接過來,他手一隔把我擋開,我的背撞在門上,他越過我就出去了。
深夜的水房裡,昏暗,寂靜,沒有別人,楊東輝獨自彎腰在打水。他剛直起腰,我沖了過去,從背後一把緊緊抱住了他。
“排長!……”我緊緊地抱著他,緊緊地抱著!
這真真實實的身軀,堅實的後背,溫熱的體溫,帶著陽光和他獨有的氣息,他終於在我的懷抱里了,他終於回來了,我腦海里一陣陣地犯暈!我不敢鬆手,真怕我一放手,他又再次消失不見,我要就這樣抱著他抱一輩子,再也不讓他從我的眼前離去。這一天我等得太煎熬了,排長,你知道嗎?和你分離的這些天,你知道我是怎麼數著星星月亮過來的嗎!
楊東輝任我抱著,沒動,也沒說話。太多的話涌到嘴邊,我想問他在那兒過得苦不苦,吃得咋樣睡得咋樣,為什麼瘦了,有沒有想起我;我想告訴他他為了我背上處分去受苦我心裡有多麼難受、時時刻刻像一把刀扎在我的心上……可是現在這樣擁抱著他,我真正說出口的卻只有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