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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太醫的話——已熬到油盡燈枯。

即使沒有那場斷頭之冤,他的劫數也過不去,不過拖得一時三刻罷了。

卓北安沒有家室兒女,守在他身邊的是他兄長,看到沈浩初二人連夜冒雨過來,只睜著發紅的眼眶沉默地請人入內。對外,沈浩初與卓北安有半師之情,他二人又同朝為官,眾所皆知沈浩初是卓北安最信任的人,故而對於他們的到來,卓北安的兄長毫無意外。

因怕卓北安有要緊的話交代,他兄長將人請入屋內後便帶著下人退了出去,留時間給他們說話。

這是秦婠第一次見到卓北安的屋子。

簡潔、沉寂,黑檀色的家什,竹青的帳子,目光所及,不是書冊就是各類卷宗,以及文房墨寶之類的東西,沒有別的擺設,只除了書桌後掛了幅畫。

遠山寒寺,林蔭山道上隱約有女子背影,寥寥數筆,一抹隱晦克制的感情,誰也看不出畫的是誰,畫的何意。

那是南華寺後山的路,他在那裡救過她。

秦婠一眼便看出。

內室里,素淡的床帳下躺著削瘦蒼白的男人,還穿著白日板正的緋紅官服,一隻手放在被外,虛

弱無力地垂著,髮髻已然解去,長發散了滿枕,像捧將要流空的清水。

秦婠還沒開口,眼已紅了,有許多被刻意忽略的感情盈滿心頭,沉苦難當。卓北安睜開眼,看到站在床側的人,目光從秦婠身上掠過,最後停在沈浩初臉上,他沒說話,眼裡有絲乞求。

「秦婠,你和他說會話,我去外面等你。」這個眼神,沈浩初讀懂了,拒絕不了。

「謝謝。」卓北安的聲音不再像從前那樣沉厚有力,每個字都吐得艱難。

沈浩初點點頭,出了房間,卓北安才緩緩抬手,卻叫秦婠一把握住。

「北安叔叔。」秦婠坐到他身側床沿,淚水難再克制,一顆顆滾落。

這雙手,曾經抱過她,牽過她,予她危急之時一線安全,也曾牢牢按下她的魯莽衝動,而今,卻瘦得連抬起的力量都幾乎沒有。

她痛極,很想抓住些什麼,可那些東西卻始終在遠去。

「傻丫頭,哭什麼?」他的手艱難地抬到她臉側,溫柔拭去她奪眶的淚,「早就想這麼做了……可惜……」他欲言又止,話中有他一生遺憾。

「北安叔叔,你會好好的。」秦婠索性握著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讓淚濡濕他的掌。

他笑了笑,唇瓣已沒有血色:「今天能看到你,真好。秦婠,我能不能求你件事?」

「什麼事?」他聲音太虛弱,她聽不清,不得不俯頭湊向他。

「叫我一聲……北……安……」他貪婪地看著她,邁出今生最難的一步,也是最後一步。

是北安,不是叔叔。

秦婠捂了唇不叫自己痛哭失聲,努力呼吸幾口控制好情緒,她開口,聲音溫柔:「北安,卓北安。」可這一聲「北安」出口,她好不容易控制下的情緒卻又突然決堤,猛地傾身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耳畔一聲又一聲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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