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那邊,江南王的貪腐案牽出浩浩蕩蕩一批官員,其中就有秦家大伯秦少華,分家之後秦家祖父秦厚禮上演了一出綁子上殿、大義滅親的戲來,算是徹底拋棄大房。因著早已分家,又有秦厚禮此舉,天子沒有大罰秦家,只讓秦厚禮告老辭官,又將秦少華流放三千里,至此,秦家大房沒落,秦家只剩下一個秦望。
秦舒的婚事兜兜轉轉,諸般籌謀,最後蹉跎了大好時光,到如今還待字閨中,也不知來路怎樣,秦婠與她,已不再相見。
一簇煙花騰空而起,在夜幕中綻開萬束光芒,照亮京城繁華地,也將這未融的雪照得金光華燦,天,便沒那麼冷了。
秦婠倚著沈浩初,看滿堂熱鬧,心裡空落漸漸填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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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城團圓歡聚之時,西北狼煙驟起,一封三百里加急的戰報,送入宮中。
回紇集結二十萬人馬,於掖城以西的天門關進犯大安,天門關內九城告急,沈浩初與一眾大臣被連夜召進宮中急議。
該來的,避無可避。
萬興七年,史書所載的,大安明宗帝霍熙在位期間最大的一場戰事爆發。
這場戰事,綿延三年。
又是一個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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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風沙凜冽,戈壁荒蕪,雪山酷寒,一至冬日便冰封千里。
何寄終於親眼見到秦婠筆下所繪的西北——比起文字描述,眼中所見更加蒼涼荒蕪,千瘡百孔的風蝕土丘、連綿的長城烽燧、大片的沼澤水湖,天高地廣,沙漠無垠。
這是他離京的第六個年頭,隨燕王剿清江南王的叛軍,誅殺了江南王后,他又接軍令隨軍遠赴西北天門關,迎戰回紇二十萬大軍。
戰事比他想像得更加殘忍,金戈鐵馬的詩句間,浸染無數亡魂,廣袤天地被血色染紅,槍魂箭影廝殺之間白骨累累,只有活下來的人,才有劫後餘生的悲愴,沒有喜悅。
這戰,勝了,回紇被敗退千里,城卻也毀了泰半。
皇帝班師回朝的旨意下到玉泉城時,駐紮在城中的將士齊聲歡呼,夜裡便燃起雄雄篝火,和玉泉城的百姓在草原上飲酒歡歌。西北的人奔放熱情,女人也不拘禮法,在火堆前載歌載舞——這讓何寄想起秦婠。
胡琴喑啞的聲音忽然被一陣笛聲壓過,有人在軍中唱起家鄉小調。
六年未歸,也不知家中妻兒老小已是何等模樣,戰事急苦,家書不達,多少的思念都已埋在沙場黃土之下。
何寄捧著酒罈坐在石頭上,遙看被火光照得滿面通紅的人,他們有妻兒父母,遠在大安腹地,守著這天門關,便是為家人守著那道平安的關卡,鐵騎所向,便是一往無前的爭戰,可到底心有牽念,上了戰場也都惜命,不像他,孤身一人,身後沒有歸處,到了沙場上便是亡命之徒,殺出一條鮮血滿溢的榮耀歸途。
「將……將軍,他們都……都讓我來問你……你娶……娶親沒有。」不到二十的少年,穿著褪色的棉袍,醉醺醺地湊到他跟前,捋不直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