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鬟白著臉,道:“這便是袁小姐的絕筆遺言了?”
huáng誠點頭,把紙張小心地又疊起來,重新揣入懷中:“我先前從不曉得,難以破案竟是這樣煎熬,這兩日我一閉上眼,就仿佛也能看見袁小姐向我哀哀痛哭一般……”
雲鬟見他面有憔悴之色,不由有些擔憂:“大人也還要善自保重才好。”
huáng誠舉目遠望,搖頭道:“鳳哥兒放心,此刻我雖然苦痛煎熬,卻覺著自個兒是活生生活著的,不似先前……”
huáng誠吐了口氣,重又振作道:“不管如何,我都要盡力而為才是。”他低頭,向著雲鬟笑了一笑:“一來,是對得起陸兄,二來……絕不會再讓你這小丫頭看扁了我。”
兩人相視之間,雲鬟不由也一笑,當即一個上馬,一個上車,同行將到了鄜州縣之時,才彼此分開。
不提huáng誠自回衙門,只說雲鬟乘車回素閒莊,馬車正行走間,雲鬟忽地看到車窗邊上人影一晃。
雲鬟因心想著袁家之事,起初不在意,不料過了會兒,那影子又是一閃。
雲鬟方留心起來,舉手掀起帘子,果然便看見阿澤正在車窗邊上探頭探腦地,冷不防見雲鬟看過來,少年先是一愣,繼而便笑了笑,笑中隱隱有些討好之意。
雲鬟不動聲色,只問道:“做什麼呢?”
阿澤見她靜靜默默地望著自己,不苟言笑之狀,雖是個孩子的容顏,卻竟叫人不敢小覷,他心中暗暗叫苦,便道:“我、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大小姐你要跟著那知縣去洛川呢?”
原來這一道兒上,卻是讓阿澤有些大開眼界,先是這“小主子”忽地嬌縱發作、要去兇案現場也就罷了,那“huáng知縣”更不知是哪根筋兒不對,竟隆而重之地陪她前去,兩個人似乎還“相談甚歡”,彼此都是一臉鄭重……
雲鬟見問,便道:“你沒聽聞那案子麼?這樣離奇,你莫非不好奇真相為何?”
阿澤皺眉,——集市上雲鬟跟林嬤嬤等在茶館內吃茶之時,他就在門口,自然也聽見了那些茶客的言語,阿澤便點頭道:“我自然是好奇的,然而……又有何用?”
雲鬟掃他一眼,並不言語。
阿澤莫測高深,自己訕訕地一會兒,眼見前頭素閒莊將到了,便又喚道:“大小姐……”
雲鬟目不斜視,也不看他,只問道:“你究竟想說什麼呢?且直說就是了。”
阿澤心頭一跳,竟不知她怎麼看破了自己別有心思了。然而卻來不及遲疑,忙道:“上次我說的那些話,都是玩笑話,大小姐你……你可不可以當作沒聽見的,尤其是……”
只因上次他跟阿雷在背地裡議論“回京”之事,竟給雲鬟聽到,此後巽風更是嘲諷警示了他幾句,是以阿澤一直心中惴惴不安,今日得了這空子,便想求一求雲鬟。
起初他的確是不把雲鬟放在眼裡的,畢竟他從小兒見過的顯貴要人等多了去了,且又年少,自熱血沸騰、想著做點兒頂天立地的大事,至少也要跟在四爺身邊兒才對。如今被發配在這偏僻所在,守著一個rǔ臭未gān的小丫頭,他自然不如巽風阿雷等沉穩,便有些不忿怨言。
起初還心懷僥倖,以為雲鬟什麼都不懂,誰知她一開口便點破四爺之事,可見不是那等懵懂孩子。
後來阿澤暗暗留心,才發現這女孩子並不是自己心中想的一般,其一舉一動,竟大異於常人。
今兒之事,更是讓他意外。細想來——那huáng知縣既然能斷城隍小鬼殺人案件,自然不是個輕狂無知之人,連他對這女孩兒都尚且如此恭敬……是以阿澤心裡掂掇:“莫非四爺留我們在此,果然大有用意麼?”他心中未免又懼怕暗中嚼舌之事給白樘知道,因此才硬著頭皮,相求雲鬟。
阿澤吞吞吐吐,臉皮有些紅:“尤其是別對四爺提起……”
而他說完之後,雲鬟的臉色卻始終都不曾變一絲,一直到馬車拐彎,前頭已經看見素閒莊的門,阿澤方聽見她輕輕說道:“我以後多半是見不到白四爺了,你自然不必擔心我再說什麼……”
阿澤一愣:“什麼見不到四爺,為什麼見不到?等等……你、你是答應了麼?”
雲鬟卻已經轉開頭去,也不再做聲。
不多時,馬車停在莊門前,阿澤只得下車,扶了雲鬟下了車來,此刻他已越發不敢小覷雲鬟,又生怕自己會說出什麼錯話來,因此緊閉著嘴,隨她往內去。
誰知才走了一步,還沒邁進門檻兒,雲鬟忽然停了下來,雙眼直直地看著前方。
阿澤忙抬頭,順著她視線看去,卻並沒看見什麼別的,眼前只是一面照壁罷了,上頭是楊柳流水之雕像,旁邊是數行詩,寫得是:我心素已閒,清川澹如此。
阿澤雖常從此處過,卻不曾留意過這照壁上的圖案跟字跡,此刻見了,才啞然失笑,道:“怪不得這裡叫素閒莊呢,我原本還覺著莊名古怪,原來是有出處的。”又道:“怪道四爺曾說這莊名別有意境,我還不懂,這下兒可明白了……”
說到這裡,忽然聽雲鬟低低道:“你……你即刻去一趟縣衙。”
阿澤楞道:“什麼?”
卻見雲鬟皺著眉,目光在那一行詩上逡巡了會兒,復道:“你去找知縣大人,讓他立刻再去一趟洛川袁家,去小樓的書房內,查看那字紙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