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從那時候開始,這孩子就留了心了。
不過,巽風只是沒料到他竟會無意犯錯,以至於親手將把柄送到她手中,而雲鬟竟能如此果決了斷,趁機開口遣他。
這份心思、行事風格,竟全然不像個孩子。
當初白樘將他三人留下,雖然只阿澤一個叫喚委屈,但巽風心底未嘗不也是有些不解。
可想不到,正當他覺著對此地、此人生了興趣之時,卻又要被迫離開。
想阿澤離開之時百般不願,他還跟震雷一塊兒暗笑過,如今……果然是風水輪流轉。
巽風笑笑,背著包袱沿著大路往前而行,正踏雪過了小橋,遙遙地便見前方路上,有兩匹馬兒一前一後而來。
巽風見了為首那人,便微微低頭,這會兒那人卻也瞧見了他,眼神略有些變。
眼見兩人越走越近,馬上那人掃了一眼巽風,卻到底並未出聲。
等那人打馬經過後,巽風才回過頭來又看一眼,見那人騎著馬兒,慢慢地果然是往素閒莊而去的。
巽風皺了皺眉,心中只想:“此刻他來莊上做什麼?”
且說素閒莊內的小麼才起身不久,正扛著掃帚出來掃雪,忽地見有人騎馬而來,他因笑道:“喲,這一大早兒的就有人來拜年了麼?”定睛看去,卻見眼前那人身著一襲灰鼠領的披風,生得面容清癯,下頜三綹長須,年紀三四十歲,瞧著有幾分眼熟,卻不認得。
小麼兒正要招呼,那人身邊兒的隨從已經上前道:“快去通報,鄜州大營杜監軍來訪。”
小麼兒吃了一驚,忙跑進去通報,頃刻,陳叔親自出來相迎,卻也不知杜雲鶴此來何故:總不能真箇兒是來拜新年的罷了。
雲鬟在內聽說了,隱隱有些猜到杜雲鶴的來意,只尚不能十分信。
因大年初一,林奶娘給雲鬟換了一身仍是素淡的新衣新裙,正打扮停當,陳叔便來請了,如此一來,越發驗證了雲鬟心底所想。
雲鬟出來之時,杜雲鶴在廳內站著,乍一看是極清瘦的人,因不苟言笑,又加上常在軍中,通身上下便透出幾分不好相與的氣質來。
兩下相見,杜雲鶴向著雲鬟點了點頭,緩聲道:“貿然來訪,還請崔大小姐見諒。”
雲鬟垂首道:“杜監軍親臨,不勝榮幸,不知可是有事麼?”
杜雲鶴見她雖然年幼,但從容鎮定,不似尋常孩童一般畏怯羞怕,或者跳脫頑劣,顯然教養極好,有大家風範。
他微微一怔之下,又把雲鬟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便道:“早聽聞崔大小姐之名,今日見了,果然名不虛傳。”話雖如此,卻並非是讚揚的口吻,配合杜雲鶴天生寡淡的面相,反倒是譏諷多些。
第57章
且說在素閒莊內,鄜州大營監軍杜雲鶴來訪,竟同雲鬟有一言不合之意。
雲鬟自聽他有弦外之音,卻不動聲色,只道:“恕我無知,竟不知自己有何名頭,能入杜監軍的耳?”
這會兒杜雲鶴定睛看她,卻見女孩子生得自然無可挑剔,雖年弱,但其清麗脫俗,靈秀絕倫,宛若新荷清露,宛轉剔透,叫人一見便禁不住生呵護憐惜之意。
可細細看來,這女孩兒雖看似溫和,實則隱隱又透著一股冷淡疏離氣質。
杜雲鶴眉峰一蹙,便道:“營中的小六,可是跟莊上常來常往的?”
雲鬟聽他果然提起趙六,正驗證她先前所料:素閒莊向來跟鄜州大營毫無瓜葛,唯一有些牽連之處的,便是趙六,何況今早上趙六才帶她往寶室寺走了一趟,後腳杜雲鶴便即刻來了……
雲鬟微笑道:“原來杜監軍是為了趙六爺而來,只不過,六爺是軍中的人,按理說他的行蹤監軍自然最為清楚,如何卻來莊內相問?”
杜雲鶴聽了這話,越發驚異,再度細看雲鬟,不料她小小年紀,竟有這般口齒,杜雲鶴便道:“我索xing直說了罷,小六尚年少,畢竟有些不懂事之處,只月前他已回了家中……本是年後才回的,如何我今兒早上聽了信兒,說他來了莊上,不知是否是真?”
陳叔在外聽了,忙說:“這個只怕是大人誤會了,昨晚上咱們一塊兒吃的團年飯,並不曾見過趙六爺呢?再說,六爺縱然是迴轉來,自是回營房內里,怎會來我們莊上?”
杜雲鶴掃他一眼,也不理睬,只看雲鬟,眼底的譏誚之意越發明顯了。
雲鬟便對陳叔道:“陳叔,不如你且去莊內看一眼,若是趙六爺私自跑了來藏在哪裡,也好讓監軍帶了他去。”
陳叔張口yù說,卻見雲鬟向自己使了個眼色。陳叔會意,雖有些不放心,卻也答應了聲,果然自去了。
陳叔退下後,雲鬟方和顏悅色說道:“杜監軍初來莊上,便有興師問罪之意,不知雲鬟是哪裡得罪了?”
杜雲鶴見她支開陳叔,又聽她將話問開,他張了張口,對上女孩子明澈的雙眸,又是這樣從容直白的口吻,一時卻有些不知如何作答了。
原來,自從趙六追蹤花啟宗受傷之後,杜雲鶴見時常見趙六舉止有些反常,先前他雖然也有些百無禁忌,然而卻不似這般反常。
先是每每偷跑出軍營,小兵上報,杜雲鶴才知他是往素閒莊方向去。
然後便波瀾橫生起來,第一件,就是那王典來犯之事,若說這是湊巧,倒也罷了,誰知後來更不知為何摻和進袁家那宗案子,更是又受了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