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才說到這裡,清輝就覺得蔣勛一抖,眼裡更透出恐懼之意。
清輝察覺有異,欠身坐起來,問道:“你怎麼了?”
蔣勛沉默著轉過身去,慢慢蜷起身子,縮起了雙腿,雙手臂抱著身子,低低地把頭窩在胸口,乃是一個逃避畏懼之態。
清輝用力把他拉過來,遲疑問道:“到底怎麼了?莫非還有什麼……不能跟我說麼?”
忽然之間清輝停口,卻見蔣勛閉著雙眼,眼中的淚卻仍無聲地流個不停。
清輝窒息,心道:“這是怎麼了?我方才不過說……不該怕他們……跟院長……”說到“院長”兩個字,忽然之間身上寒意陡生!
宋邰、韓敏跟院長,看似並沒關聯,然而……宋邰臨死之前據說去見過“院長”,韓敏又曾供認過“院長”。
再加上那夜趙黼攔住了方荏,想來,宋邰臨死之前見過的最後一個人是方荏,而韓敏死後,卻也是方荏第一個發現的屍首。
再加上如今蔣勛的異常反應……清輝用力把蔣勛拉起來,冷冷道:“你到底瞞著我什麼,又到底是在怕什麼?”
蔣勛搖頭,淚水四處零落,清輝喝道:“你若還當我是哥哥,就跟我說實話!”
蔣勛睜大雙眼,見清輝動了怒,才深吸一口氣,終於哽咽著低語道:“院長、院長跟他們……是一樣的……”他的聲如蚊訥,又顫顫發抖,幾乎令人聽不清楚。
然而清輝卻聽得一清二楚,可任憑通透機變如他,一時都無法領悟何為“一樣”,甚至在反應過來之後,也不敢相信。
清輝盯著蔣勛,向來冷靜如水的眼中,陡然生出兩團火來。
且說阿澤因聽丫頭翠兒說了許多府內之事,見夜深了,正yù去睡,忽然見清輝的小廝急急跑來,拉著他道:“不好了,少爺不知怎麼,竟要出府去!”
阿澤呆道:“這會兒又出什麼府,都要宵禁了。”
小廝急道:“是蔣少爺叫我來說的,說叫千萬攔著少爺,別讓他出去闖禍!”
第89章
密雲似蓋,雪落如塵,正是妝點山河,亂迷人眼的時候,在迴廊對面出現的那人,卻更是風姿卓絕,皚如山上清雪,皎若雲間之月。
郭建儀萬萬想不到小唐竟會在此出現。
大約是因方才有些心神動dàng,只顧注目應懷真去了,因此竟不曾留意周遭,更不知道小唐是幾時來的,看了多久,心中竟無限不安。
他素來敬終慎始,克己慎行,從來不曾失禮人前,不料今日這一陣兒恍惚,竟偏給個最通幽dòng微、明鑑萬里的人撞個正著。
也不知他見了多少,又懂了多少。
郭建儀一怔之下,那手便握住了,正要收回,應懷真已經歡呼了聲,竟是撇了他,轉身往小唐那邊奔去。
那錦白色的披風在他面前一dàng,如曼柔的輕雲閃過,因跑的快又兼風chuī,底下裙裾飛揚,像是綻開一朵飄然的蓮。
郭建儀身不由己地凝視著應懷真的背影,只見她離自己越來越遠,這走廊下也越來越冷,兩邊的雪密密實實地落個不停,就像是給廊子加了兩道白色的垂簾,而天地已經消失不見,於他面前,只有這一道孤孤零零的迴廊,他在這裡站著,而應懷真轉身跑離。
心裡忽然有種異樣的預感,莫名地有一絲揪痛。
然而目光所及,望見彼方的那個人,郭建儀悄然吸了口氣,於面上作出三分無可挑剔的微笑,手在腰間微微一握,端直了肩,邁步也往那邊徐徐而行。
應懷真跑到走廊盡頭,又忙著轉了個彎兒,裙裾斜斜漾了開去,她伸手在廊柱上扶了一扶,眼中透出慢慢地喜悅,望著那邊小唐也已經轉了過來。
如此,則更加清晰地看清了他的臉。
一別四年,這人的容顏仍是依舊,只依稀……通身似多了些什麼,是她有些熟悉然而畏懼的。
應懷真的手握在廊柱上,廊柱在風雪中冰封雪凍,自是冷極,那股寒意便自她的掌心傳了往上。
應懷真忙鬆開手,腳下復又往前,此刻腳步卻略放緩了一些。
而小唐已經也快步走到了跟前,應懷真看清他雙眼中的溫和喜悅,心中不由也一喜,才又跑前兩步,張開手yù抱,忽然想到一事,忙又垂下手臂,只是看著小唐,笑問道:“唐叔叔,你幾時回來了?”
想到他臨行之前的憂心難以自制,這幾年來偶爾想起的種種思量,更覺此刻相見可貴。
小唐早將她一舉一動看的明白,不由笑道:“今兒才回來……怎麼不抱唐叔叔了?”
應懷真見被他發覺,略有些臉紅,便道:“我如今大了些,不能像是先前那樣亂抱人了。”
小唐哈哈仰頭一笑,卻驀地張開雙臂,竟將她擁入懷中抱了一抱。
應懷真愣住,身不由己靠在他的胸前,驚得睜大雙眼,然而靠在小唐身上,心中驀地生出一股無比踏實的感覺。
忽然間,莫名地便想起在齊州街頭的時候,她從拐子懷中用力向著他掙扎過來,緊緊摟住他的那一刻感覺,就如同漂流水上的人終於抓到一塊兒浮木……不不,如今看來,竟是一艘大船了。
應懷真胡思亂想著,便不由抿嘴笑了起來,雙手動了動,悄悄地在小唐腰間也抱了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