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被傳進內之後,卻見那名動京城的“白閻王”,面色卻是溫溫和和的,問的卻也並不是什麼為難人的話,只是說:“當時你看到那現場,是怎麼想法?”又帶笑似的問:“想必是難以禁受的?當時我看著,心裡都有些受不住呢。”
眾人雖不是一塊兒入內的,可單獨相處,得他如此“平易近人”似的相問,這些捕快便漸漸退去拘束。
有的慢慢大了膽子,便吐苦水道:“不瞞大人,我因不留神看了一眼,差點兒就吐在裡頭了!幸而跑得快,跑到了屋子外頭……不然又要給捕頭大罵一頓,饒是如此,還腿軟了半日呢。”
白樘只笑了笑,似覺有趣,更並無責難的話,那人見狀,自更寬慰多話了。
又有捕快去了戒備,苦著臉說道:“我雖然當場忍著並沒有吐,然而回家之後,可是連做了好幾天的噩夢……幸而那一陣子府衙壓得狠,整天在街上亂跑,累的不成了,回家後倒頭睡一兩個時辰,才難得做夢呢。”
白樘又和顏悅色、甚至帶些同qíng地問他們周圍眾人是何反應,捕快們見狀,更是竭力回想,說的繪聲繪色,巨細靡遺。
屏風之後,書吏奮筆疾書,一一記錄在冊。
最後才叫了盧離進來,白樘先散散地問他多大年紀,在京兆府幾年,才又問起他是何時去到案發地,現場具體如何,又是如何觀感云云。
盧離也都答了,神色雖有侷促,卻似是見了高官、或者回思現場而有的惶惑感,並非心虛之意。
白樘不動聲色,忽然問道:“對了,我如何覺著你的名字有些熟悉呢?”
盧離半垂著頭,輕聲道:“我也不知猜的對不對……只是,義父原本是在刑部當差的,大概侍郎是聽過我的名字呢。”
白樘才若恍然般道:“是了,我記得……曾經張捕頭曾有個義子,莫非就是你?”
盧離微微一笑:“大人記得不錯,正是我。”
白樘嘆道:“我只隱約聽聞,張捕頭曾收留過一個孤兒……這許多年了,我竟忘了。你向來可好?張娘子可好麼?”
盧離謝過,也都答了,白樘又問道:“你卻也是個極孝順的,可惜如今只張娘子一個親人了,不過你既然是孤兒,可還記得自己的出身?真正並無其他親人了麼?多個依仗也是好的。”
盧離道:“先前的事,都記不得了,如今也只守著娘過日子罷了,不奢望其他的。”
白樘並不追問,略安撫嘉許了他幾句,便許他去了。
因此白清輝不知的是,他無意中問過盧離的那幾句,其實正也是白樘夾在那許多問話之中,問過盧離的。
倘若是別的什麼人,問到此處,只怕也就僅止於此了。
但是白樘自不是他人,只因如今著手查探的重點是長安坊的“朱”姓人家,如今偏又牽扯出跟舊日鴛鴦殺相關的人來。
張大繼已死,自不必提,所以由此及彼,現在所要著眼的人,竟成了“盧離”。
白樘看著面前檔冊記載,不覺又想起白清輝曾說過的:這兇手必然有個極便宜的身份……
白樘一笑:是啊,若說能夠肆意觀察諸家百姓們出入起居而不被人懷疑的、若說能時時刻刻留意路上行人來往動靜的……那些隨時隨地走在街頭的捕快自然是做得到的。
在此之前,白樘疑心的是更夫,更因此暗中查過,只是無果罷了。如今因引出了盧離,想到他的身份,更是疑雲重重了。
倘若盧離真的值得懷疑,那麼長安坊兇手遲遲不曾露面的原因,仿佛也可解。
盧離是捕快,自然有不錯的dòng察之能,更加上先前朱明添一家因夫妻反目大鬧,也曾驚動過京兆府的捕快們……倘若盧離也在其中,因此看出端倪,更是板上釘釘了。
獵物發現了異常,自然不會再自投羅網。
白樘長嘆……如今要做的,就是確認盧離的嫌疑身份。
長指又輕輕地敲在桌面上,發出輕微的咚咚聲響,白樘思忖半晌,忽然抬頭。
曾經那次,崔雲鬟同趙黼來到刑部同他密說內qíng之時,曾提過一句。
她說:“我記得那兇手的聲音……”
白樘眸色變幻:那女孩子聽過兇手的聲音……原本不足為奇,然而她說的是“我記得”三字。
不知為何,白樘覺著這一句話,大有含義。
白樘忽地道:“來人!”門口一名侍者走上前來,拱手領命,只聽面前的侍郎說道:“立刻去世子府,務必面見世子,親對他說……我請世子跟鳳哥兒即刻前來,有事相商。”
誰知半晌那人回來,卻帶了一個叫白樘轟然驚心的消息。
同一日,世子府中。
這天日色明麗,正是宴請賓客的huáng道吉日。晏王妃一大早兒起身打理收拾,又派侍女過來督促趙黼。
不料趙黼卻也早就起身,且已經沐浴過了,著一身絳紅色的錦緞袍服,袍擺繡著極華貴的江牙海水紋,金冠玉帶,更顯得丰神俊朗,威貴天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