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清厲聲叫道:“原來是小潘!可恨,他竟是這樣人面shòu心!”
兩人跑到河畔,此地已經靠近題扇橋,人多了起來,兩個人忙靠在沿河欄杆上,幾乎直不起身子,只顧拼命喘氣兒。
此刻恰好對面一隊公差巡街,徐志清大叫數聲,那一隊人間是徐二公子,忙跑過來,徐志清道:“快去縣衙叫人,趕去金器行,有賊匪要搶劫!”
捕快們聽見,大吃一驚,忙分頭行事!
鄭盛世聞言,知道非同小可,急忙又請了守備駐軍,叫即刻帶人前往金器行,頓時之間滿街馬蹄聲響,步兵極快掠過街頭,沖向金器行。
此刻因匪幫正是踩盤摸哨的時候,並沒有想到會有人窺破,猛然見來了這許多官兵,才知道走漏消息,當下撤的撤,那來不及逃走的,有的被當場格殺,有的負傷,官兵方面也有死傷不提。
店內眾人都瑟瑟發抖,不知如何,那小潘也心懷鬼胎地隨著眾人蹲在柜子後面。
直到徐志清同韓捕頭來到,將他一把揪出來,道:“你這畜生!”一拳先打過去。
小潘心涼了半截,待要再裝,徐志清已經問道:“你是如何害死了劉師傅的,又是如何跟賊匪裡應外合的!”
小潘見他已經知道了詳細,這才面色如土,委頓在地。
又過兩日,可園裡忽然來了個不速之客——正是韓捕頭。
懷中抱了一罈子酒,韓捕頭被領著進了內宅,見雲鬟已經在廳內等候。
兩人相見,韓捕頭微微一笑:“今日特地來請兄弟喝酒,不知可得閒麼?”
雲鬟示意他落座,兩人圍著一張松石紋圓桌坐了,雲鬟叫底下準備菜餚,又取酒盞。
韓捕頭早拆開泥封,道:“今兒不是烈酒,這酒叫做‘女兒紅’,你大概也聽說過?”
女兒紅,正是會稽當地特產名酒,據說是家裡有女孩兒出生後,父親便將一罈子親手釀的米酒埋在桂花樹下,等女兒出嫁那日,便當做陪嫁賀禮。
韓捕頭親給雲鬟倒了一盞,酒色純淨,酒香四溢,跟前日的“燒刀子”不同,“女兒紅”里,有一絲微甜之意,但是細品,卻又有些很淡的苦。
韓伯曹說道:“你雖知道這酒的來歷,卻未免疑惑,我為何會在今日請你喝這個。”
雲鬟心裡隱隱猜到,只不敢說出來,便望著韓捕頭道:“這酒,本是為了喜事。”
韓伯曹大笑:“豈不正是為了喜事?我便知道你最聰明絕頂。”
雲鬟雖確信了幾分,心裡卻禁不住有些微沉,竟分不清此刻滋味,是喜?是憂?
韓捕頭卻舉起酒杯,揚眉笑看雲鬟道:“我在本地呆了七年,臨行所見的,卻只你一個,如何,不跟我共飲一杯麼?”
雲鬟皺眉:“臨行?”
韓捕頭點頭:“是,我今日已經向大人遞了辭呈了。從此以後,我便不再是捕頭,而只是一介平民,我將離開會稽,或許此生再不會回來。”
啞然,澀然,卻又……雲鬟張了張口,卻只冒出兩個字:“值得?”
韓捕頭道:“值得!”不等雲鬟再問,自己舉杯,痛飲了一碗。
雲鬟卻喝不下去,韓捕頭默默地又倒了一碗,放下罈子,忽地說道:“大老爺糊塗,我經了兩任,都是如此……”
碗中酒是琥珀色,澄澈可愛。
韓伯曹笑笑:“起先,我的確曾想做個好捕快,但耐不住總有人絆扯著,漸漸地,漸漸地就怠慢了,心懶了。現在……更做出這種來。”
他舉起碗來,又吃了一碗:“我自問不會再回到當初心明如鏡的時候了,也不能再玷rǔ了這個職位。就如你先前罵過我的。”
雙眸澄亮,韓伯曹笑道:“其實我原本覺著這人世間不過如此,人人自私齷齪,所以我隨波逐流,也沒什麼了不得,畢竟還有許許多多比我更壞的人呢……然而,見了你才知道,並非、並非如此。”
雲鬟道:“韓捕頭……”
韓伯曹卻不等她說完,垂眸道:“我只願……此後,你能始終如此清淨正直,不會似我一樣,如白染皂,辜負了這份初心。——清明gān淨,無畏無私,甚是艱難,我是做不到了,可卻期盼有人能做得到。至少,會讓人覺著這世間更有希望一些。”
他說完之後,便舉起罈子,竟直接倒著喝了一氣兒,便將罈子往地上一摔,瓷片碎裂四散,琥珀色的酒蔓延一地,而韓伯曹轉身,疾步出門離去!
第156章
韓伯曹那日來過之後,外頭很快傳開,都談論他辭去捕頭的事,不知原因。
但外頭猜測的,無非是他因為牢房失火擔責罷了……可細細追究,並不能算是他的責任。
然韓伯曹去意已決,鄭盛世挽留了兩回,無可奈何,只得准了。
早在先前去過那火場之後,雲鬟心內便猜測:牢房失火之事,只怕別有蹊蹺,不然為何死了兩人,偏偏一個是chūn紅?
且當時她趕去之時,韓伯曹神色本就有些反常。
後他抱酒登門,兩人雖未直說此事,但從他言語之中,雲鬟已經確認,的確是韓伯曹暗中動了手腳。
韓捕頭畢竟在本地當差這許多年,深懂得衙門中的內詳,若要認真“偷梁換柱”,比如從亂葬崗拉兩具無名屍體過來……自是容易。
然而正如雲鬟所說“他畢竟不是十惡不赦的大壞之人”,所以韓伯曹雖為了chūn紅斷然行事,心裡卻也明白他做都是律法不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