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憲慌而不亂,問道:“這、這又如何?”
雲鬟笑道:“我先前以為柯兄是洗漱完畢正要入睡,只不過柯兄方才又說自己出了薈萃樓……難不成,柯兄有脫衣洗漱之後再出門散步的習慣?還是說,你是聽見了外頭的動靜……特意回房脫衣洗臉後,再來錦華閣看熱鬧的?”
這兩者自然都說不通。柯憲張口結舌:“我……我……”
雲鬟淡淡道:“柯兄說不出?不如我來替你說——只怕是後者罷了?因為柯兄並不是在薈萃樓外聽見的動靜,而是在錦華閣里聽見的,且又因為一個‘不得不’的理由,又特意回房洗了臉換了衣裳,才攛掇耿兄杜兄一塊兒過去的,我說的可對?”
耿飈跟杜惟忠兩個啞口無言,都只有些心虛地看柯憲。
此刻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他們兩人身上,常管事忽然說道:“可是這又是為何?小謝你說的‘不得不’的理由,又是怎麼樣?”
柯憲雙手緊握,幾乎不敢相信,但眼前所見,耳畔所聽,都如此清晰而真實。
雲鬟道:“柯兄,可要我再繼續說下去麼?”
柯憲把眉頭用力一皺,終於忍無可忍,道:“好!是我認輸了!但是我不明白!你又是如何發現的?”
耿飈跟杜惟忠聽他招認了,齊齊苦笑。
旁邊眾人卻都摸不著頭緒,紛紛追問究竟。
柯憲倒也是個痛快的人,見大勢已去,也不再隱瞞,當下說道:“此事其實是我所為,昨晚上也並不僅僅只是有賊那麼簡單……”
原來柯憲因一直懷疑雲鬟徒有其名,又見她生得如此清秀可人的……心中不服之意加倍。
先前跟眾人抱怨過之後,私底下同耿飈杜惟忠兩個說起來,便道:“我實在不服氣的很,我們這等在地方縣衙廝混了多少年才熬到一個機會上京,如今竟要跟一個rǔ臭未gān的小子一塊兒參與銓選,如今我想出一個法兒,可以試探他的深淺,若他果然是個無能之輩,只怕就會因此知難而退。”
耿飈忙問如何,柯憲便將自己計劃說了一番。
耿飈是個老成的xing子,怕另外鬧出事來,便說:“還是不要如此,這畢竟是天子腳下,若是哄鬧起來,弄得不好,你我都要擔gān系的。”
杜惟忠也說道:“且我看小謝生得委實文弱,若是他不經嚇,嚇出個三長兩短來,豈不是造孽?”
柯憲道:“老杜,你聽聽你說的話,你們先前把他捧到天上去,說什麼烏篷船殺人案、女鬼殺人案等都是他解決的,試問,那樣駭人聽聞的鬼面桃花案子都能迎刃而解,難道他還會被這個嚇倒?若果然被嚇倒了,豈不是正說明他是個徒有其表的糙包而已?如此也算是給他一個小小地教訓。”
耿飈道:“話雖如此,倘若給人知道我們私底下如此,只怕不好。”
柯憲笑道:“你們放心,我做事,自然是gān淨利落,絕不會讓別的人看出破綻,只專門嚇退他一個罷了。”
是以當夜,柯憲便換了衣裳,拿了事先準備好的豬血,偷偷地摸到錦華閣。
當時曉晴聽見的那些動靜,其實是他故意而為,就是想驚醒雲鬟,讓他出來查看,好藉機行這驚嚇之事。
誰知曉晴睡在外頭,倒是第一個聽見了。
柯憲見果然驚動了人,便按照事先設下的計策,又發怪聲,從二樓重重跳落地上,把準備好的血塗抹在臉上,直挺挺地躺平,專等人來看。
果然曉晴開門,探頭看下來之後,嚇得半暈。
柯憲早算準會如此,當即跳起,——他是個做捕快出身的,自然武功不錯,飛快地跑到牆邊兒,縱身跳了出去。
所以等雲鬟出來的時候,早不見了“那屍首”的影子。
柯憲往回走的時候,就見巡夜的人趕了去,知道必然會鬧出來。
當即飛快地進內把臉上的血漬洗了gān淨,又將衣裳脫下,因來不及再另換,就只披了一件外裳——橫豎裝作將要歇息的模樣,更無破綻。
當即就叫了正在等候的耿飈杜惟忠兩人,過來看雲鬟的熱鬧。
本以為那“謝典史”會嚇得面無人色,大大地鬧一場,誰知到了地方,卻見雲鬟十分平靜,且隻字不提那“可怖死屍”之事,竟只說是發現了賊蹤。
柯憲疑心她是怯懦怕事,便狠狠地挖苦了兩句,誰知當時雲鬟雖然不肯出言相辯,實則早就心裡隱隱有數了。
柯憲說罷,眾人方如夢初醒。
常管事連連嘆道:“胡鬧,胡鬧!”又說:“這得虧是遇上了謝典史,倘若是別的什麼人,只怕真的要大鬧出去,又不知會嚇得如何了呢!”
試想若是遇上個鎮不住的,必然就如柯憲原本所料:一定要嚷嚷出了人命,或者鬼怪之談等,必攪的整個會館徹夜不寧,只怕還要驚動官府呢。
而柯憲先前所盼的也正是如此,橫豎就算官府來查,也查不出任何蹤跡,到時候所有人的詰責、gān系等都只落在雲鬟身上,她勢必要大大地丟臉。
只是如意算盤敲得極響,卻偏遇上了這樣一個令人難以估算的主兒呢。
柯憲向著常管事作揖賠禮,又問雲鬟道:“我實在不明白,為何當時那丫頭明明看見‘屍首’,這樣大的事,你竟然無動於衷,不肯張揚?”
雲鬟一笑。
她曾經在洛陽客棧里經歷的“藏屍”案,比此事更可怖十倍,倘若柯憲知道,只怕也不至於這般小看人了。
何況她xingqíng本就淡然,再加上這兩年多在會稽的歷練,早已經不是當初才上京時候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女孩兒了。
雲鬟道:“事有反常必為妖,正如柯兄所說,我是初來乍到,而這會館又素來太平無事,且昨日我看底下的人也都十分盡責規矩,怎會在我第一次入住,便即刻生出此等詭異命案?倒像是故意來為難我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