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憲笑道:“你如何只賣關子,到底說就是了,難道這兩人來頭很大?”
小陳笑道:“來頭其實也並不算很大,只不過,這楊家的家主楊御史,是沈丞相的門生,至於這史家,卻是恆王世子的舅哥。這一件案子,他們爭了有兩三個月了,沒有人敢管,所以主事給了你們,你們可別當是個美差。”
柯憲挑眉道:“原來都是皇親國戚,只不過我們只負責斷案就是了,難道還需要怕他們?”
小陳道:“如今是楊家的人被毒死了,他們認定是史家所做,楊御史為此還參奏了恆王好幾回,私下裡幾乎沒跟史家的人打起來,倘若你們接手,若真的鐵證如山倒也罷了,倘若弄得不好,得罪其中一邊兒是輕的,只怕把兩家也都得罪了呢。”
小陳叮囑了幾句,便自去了。雲鬟想起當初為了薛君生一事,差點兒在恆王府鬧出來,便悄悄地對柯憲說:“恆王最護短的,行事又向來跋扈,這果然是個苦差。”
柯憲道:“苦不苦,好歹也要去gān,難不成才jiāo給我們差事,就推辭了?更叫他們看低了咱們。”
兩個人合計了一番,便出了刑部,叫了兩名公差跟隨,一路便先往楊家而來。
楊御史住在金花巷,門首雖大,看著卻有些簡陋破舊,雲鬟不由想起自己所住的那宅子,隨口問柯憲道:“柯兄,你說楊御史大人這個房子,是租的,亦或者自有?”
柯憲道:“瞧著有些年歲的了,倒像是自有的,好該修繕修繕了。”
原來柯憲覺著楊御史好歹也是朝堂上有頭臉的朝臣,住處不該這般簡陋才是,在京為官的這些,除了實在囊中羞澀無法之外,誰不是風風光光的。
兩人正在牆外說話,便聽得牆內有人道:“是什麼人在外嚼舌!”
雲鬟跟柯憲甚是意外,才走到門口,就見大門打開,有個帶著文士黑紗罩冠,身著鶴氅的中年男子站在門口,雙眼冷冷地看著他兩人,因見竟都身著官員服色,便道:“你們兩人是……刑部之人?”
雲鬟跟柯憲行禮,道:“我們是刑部所派的推官,前來調查毒殺一案,閣下可是楊御史大人麼?”
這文士哼道:“刑部終於敢管此事了麼?我還當他們要裝聾作啞一輩子不理了。”
雲鬟道:“但凡有冤屈,刑部自會追查到底,請大人放心。”
楊御史看看他們兩人,一個面嫩的少年,一個卻又透著些粗莽之意,便冷笑道:“我不是叫你們來耍嘴的。刑部也是沒人了不成,派兩個新進後生。”
柯憲忍不住道:“老大人,我們雖然是新進,可也不是白吃飯的。”
楊御史聽了這話,才道:“既然如此,且就看看你們到底有幾斤幾兩,隨我來。”說罷轉身,領路往內而去。
雲鬟跟柯憲跟在身後進門,卻見庭院之中,野糙叢生,幾棵大樹,遮天蔽日,看著統共有七八間房,兩重院落,屋頂上瓦片都有些是破碎的,又自瓦礫fèng隙里生著些青苔、枯糙之類。
進了客廳,更是滿目蕭瑟,一應桌椅陳設之物,都仿佛是用了幾百年的物件兒,透著森森冷意。
堂中央卻掛著一幅醒目的字,喚作:明心堂。
楊御史自在匾額下坐了,也不叫奉茶,因說道:“你們想知道什麼?”
柯憲方才進來的時候,只看到一個老嫗從角門走向裡面,疑心這兒連個丫頭也沒有,便道:“請老大人將事qíng的來龍去脈同我們詳說一遍。”
楊御史面露不屑之色,可卻仍是將案發經過同兩人說知。
原來,三個月前,楊御史的四十大壽,因楊御史生xing耿直,又好彈劾人,故而朝中跟他不對付的人卻也有許多。
楊御史又不愛熱鬧,因此壽辰也過的悄沒聲息,只朝內兩三個相好兒的朝臣記得,親來祝賀。
只不過,倒是收了幾樣兒的賀禮,都是那些素來敬重他人品,卻又“只願遠觀而不能近處……”的人所送。
楊御史隨意翻看了一遍,因眾人都知道他的心意xingqíng,竟沒有送他貴重物件兒的人,不過都是些日常所見常有的罷了,有一件衣裳,有一串手珠,有送糕點的,也有送酒水的。
這所送之物,自然來歷都極明白,可是只有一樣兒,竟沒貼名簽。
楊御史翻來覆去看了會兒,打開來時,卻見是一碟的壽包,楊御史笑道:“是誰這麼用心,壽包都給我備好了。”
因當時在吃酒,楊御史又只喜這個彩頭,實際並不愛吃這些麵食,便沒動這些東西,只叫拎放在旁邊。
誰知晚間,楊御史的侄子來到,進內見夫人時候,看見了這些吃食,便道:“伯伯如何不趕緊吃了,放到明日,只怕都壞了,豈不可惜了的?”
御史夫人便道:“我跟你伯伯都不愛吃麵食,你若喜歡,便拿了家去吧。”
這侄子聞聽,便笑道:“這可如何使得?我來拜壽,還沒帶什麼禮物呢。”
御史夫人道:“不必你的禮物,你的心意到了就是了,何況放在這裡也是白壞了。你拿了家去吃了,又不làng費又好。”
這人聽如此說,索xing把一匣子壽包都提了家去。
誰知次日,才吃了一個包子,便翻來覆去,不出一刻鐘,七竅流血地死在了地上。
那侄媳婦本要跟他同吃,因忘了粥飯,便自去取,回來卻見地上丟了半個包子,自個兒的夫君抽搐在地,臨死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包子裡有毒。”
楊御史說罷,便橫眉怒目道:“我那侄媳婦見了,還以為我故意謀害,便哭鬧著來我府上尋晦氣,我的夫人聽了這消息,氣得暈厥在chuáng,兩個月不曾起身了。是我說著壽包原本是外頭送來的,當場又有許多同僚做見證,因此京兆府才又放了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