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印詫異:“你後怕什麼?”
崔承笑了笑,道:“我每每想到小時候那麼些胡作非為的舉止,就很是後怕……倘若我從小,沒有姐姐當時的點撥照應,沒有她當頭棒喝,我現在是個什麼模樣,我也想像不出來……恐怕,比崔鈺更加不堪,也是有的。”
崔印倒吸了一口冷氣:“你、你說的什麼……”
崔承道:“我說的,是我心裡的話,一向並沒有對任何人說過的話。”崔承小時候不懂事,人家奉承什麼,只當好意,縱容著他,也當是好事,甚至生母羅氏教訓的嚴厲了些,反而對羅氏生出畏懼疏遠之心。
一直到遇到了那位從鄜州回來的長姐,雖看著冷淡無qíng,可是偏偏……成了對他影響最大的人。
原先崔承還不覺著怎麼樣,只是這幾年越來越大了,也越來越懂事,想到以前的種種,再想想現在,竟捏著一把汗。
崔承道:“我記得她的行為舉止,更記得她的每一句話,尤其是她……她臨去之前的那些話。我始終牢記心中,這會兒,才活的清醒明白,而不是一個一無是處的紈絝子弟。”
崔承道:“父親也說‘人死不能復生’,當時我雖不信她就這樣短命,可也不敢指望她仍活著,但……幸而老天眷顧,給了這樣一個難能可貴的機會,她雖並不是復生,於我而言卻真如復活重生了一般!故而我絕不容許任何人壞事,更不許任何人害她!我會豁出所有保護她!”
崔承回頭看著崔印,一字一頓道:“所以父親該明白,當時我若在京中,知道崔鈺做的那混帳事,父親要承受的,就不僅是失去一個兒子,而是兩個!”
崔承話中的意思再明白不過,幾乎讓崔印毛骨悚然。
再相見,崔承看著眼前的人,先前在崔印面前狠辣絕qíng的少年,忽然紅了眼眶。
崔承上前一步,一言不發地將雲鬟抱在懷中,眼中的淚如雨,紛紛跌在她的肩頭之上。
雲鬟起初聽聞崔家來人的時候,心裡還有些惴惴,畢竟,崔鈺……那是她的庶弟,別人不知也罷,可是崔承……是以雲鬟最擔心的是崔承的反應,倘若崔承也錯認或者怪罪她,雖然不至於如何,可心裡畢竟是過不去。
想不到崔承竟是這般反應,這一抱,雖然他什麼也沒說,卻仿佛已經說了萬語千言:他心裡都懂,也都明白,也並未怪罪她分毫。
卻只是……疼惜她受得罪。
雲鬟來不及多想,眼中便濕熱起來,原本心頭那虛虛地冷寒,竟被他一抱之間驅散了。
崔印在後看著,他向來是個qíng緣淺薄之人,不管是對妻,對子,可現在見了這般qíng形,不覺動容。
想到崔承先前那些話……似他這樣生xing涼薄似的人,兒子卻是如此深qíng決絕,跟他恰恰相反,如何叫他不心生感嘆?
至此,心裡原本對於雲鬟的那一絲揮之不去的怨念,竟緩緩地消退了。
四日之後,三司會審。
刑部,大理寺,監察院三部,便在大理寺中,提審晏王世子府命案的一gān人等。
世子府內的侍衛,長隨等,跟隨崔鈺的小廝,侍從等,以及謝府之上的眾人……一一過堂。
雲鬟上了堂來,正中自是本案的主審官白樘,兩邊陪審的,一人是大理寺的胡少卿,一位是監察院的梁御史。
因雲鬟有官職在身,自不必跪。
那胡少卿便先問她跟崔鈺是何關係,當日的詳細經過,雲鬟一一作答,只說崔鈺因為賄賂一事,兩人不歡而散。
胡少卿問罷,梁御史便道:“晏王殿下傳你去是為何事?”
雲鬟也只說乃是閒談。
梁御史便對白樘跟胡少卿道:“素聞謝主事跟晏王世子jiāo好,世子不在京中的時候,主事也曾去過兩次世子府……這一次再往世子府去,可見也是稀鬆平常的。”
白樘忽地問道:“這一次,謝主事跟王爺談的是什麼?要詳細所言。”
雲鬟一頓,繼而道:“無非是……些閒話。”
白樘道:“王爺傳你前去之時,崔鈺被王爺綁在柴房內,王爺可並未跟你提起此事?”
雲鬟道:“並未。”
白樘道:“王爺傳你前去,跟崔鈺被綁全然無關?謝主事,你仔細些回答。”
雲鬟抬頭,對上白樘沉靜的眼神,頃刻才道:“其實,是王爺……問我,崔鈺因何上門之事。”
白樘“嗯”了聲,道:“你如實說了?”
雲鬟道:“是。”
白樘道:“王爺如何反應?”
雲鬟道:“王爺,說他自會料理。”話一出口,忽地覺著不大對,便道:“王爺的意思,是要將此事告知、京兆府。”
白樘卻不再追問,只淡淡道:“請晏王殿下。”
雲鬟的心噗通噗通跳了兩跳,不知怎地竟覺不妙,抬頭看看白樘,卻見他依舊面沉如水。
此刻殿外,晏王趙莊走了進來,眾位大人起身相應,又布置椅子,請晏王落座,這才又落座相問。
最先開口的,仍是胡少卿,依舊問晏王那日為何傳崔鈺。
此話晏王曾當著靜王跟白樘的面兒說過,這會兒便又說了一遍。
梁御史有心照應,便問道:“方才審問謝主事,主事說王爺傳他去,是為了崔鈺一事,還說主事說會料理此事,敢問王爺,是想將崔鈺jiāo付京兆府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