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他道:“時候不早,我該去了。再遲了一步,下了雨,就不好走了。”
雲鬟回神,隱隱聽風同雷聲攪擾相纏,忙起身道:“我忘了,我送先生。”
這可是“下雨天,留客天,天yù留人我不留。”
心頭那點疼越發蔓了幾分,君生微笑點頭道:“不必了,夜深風大,chuī了便不好了。”
他舉步外出,站在門邊兒回首道:“這般天氣,只合在家裡好生安穩睡覺,你且記得好生歇息,改日得閒再來探望。”
雲鬟本yù隨他出去,見他攔著門,又聽這般說,只得答應。
君生這才出門,沿著廊下而去,身後雲鬟走到書房門口,目送君生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手指微微垂落,摸到袖口裡的一樣物件,眼底感激之色一閃而過,復進了書房。
且說君生離開謝府,正yù上轎,心頭忽地有些異樣之感,回頭看時,卻見除了幾個守門的侍衛,路上再無其他人影。
君生微微蹙眉,小麼兒不明所以,尚且催促道:“主子,咱們快去罷,這眼見要下雨了。”
當下不再耽擱,起轎而去。
謝府之中,雲鬟重掩起書房的門,回到桌後,手指握著袖子裡那樣物件,沉吟默然。
正神思游弋之時,便聽得“咯”地一聲,仿佛是窗戶又被風chuī開。
雲鬟轉頭看時,驀地怔住,卻見眼前竟有一人,悄然無聲,宛如鬼魅,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似的。
來者雖則蒙面,雲鬟如何認不出來。
眉頭微微皺蹙,看著對方那深沉的眸色,便道:“親王殿下,這是意yù何為。”
蒙面人聽她一語道破,舉手扯落蒙面巾子,果然是蕭利天不錯。
睿親王負手走前一步,似笑似冷:“他在宮內生死一線了,你卻有閒暇在此私會qíng郎?”
桌子底下的手越發握緊了,雲鬟道:“我不懂殿下的意思。”
蕭利天道:“你難道沒聽說,今夜白樘親自押送趙黼進了宮內?”
雲鬟道:“方才聽說,只不過,想來是陛下有話要問,故而召見。”
蕭利天竟笑了兩聲,眼中透出譏誚之色。
雲鬟道:“怎麼,親王可是有不同意見?”
蕭利天道:“沒有,我畢竟只是個局外之人,只不過是想提醒你一句,準備好替趙黼收屍。”
蕭利天說罷,轉身似是個要走的模樣。
雲鬟站起身來:“親王,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蕭利天並不回頭,道:“你這麼聰明的人,難道不懂這句三歲小兒都明白的話?”
雲鬟道:“親王若是要聳人聽聞,大可不必,既然是白尚書親自相陪,就算是聖上要定罪,也要按律行事,又怎麼能提到‘收屍’一句。”
蕭利天回首,眼中冷意凜然:“你究竟是太過相信白樘呢,還是太過敵視防備於我?”
雲鬟淡淡道:“尚書曾是我的上司,他的為人我從來最信。但是親王……又有何可比之處。”
蕭利天低笑了數聲:“好,既然如此,我也沒什麼可說的了,你便在這兒等著,橫豎距離明日不過幾個時辰,你很快就知道我的話真假。”
蕭利天說著,竟走到門口,雲鬟道:“親王且慢。”
上前兩步,雲鬟道:“親王這般夜行打扮,只是為來我府中說這幾句話?”
蕭利天嘴角一挑,道:“自然不是。”
雲鬟道:“親王是想如何?”
蕭利天道:“整個大舜都沒有人站在趙黼的一邊兒,雖然我是個人人都不信的,在這生死關頭,卻也不忍,少不得為了他拼一把。”
雲鬟本對蕭利天的話半信半疑,見他如此說,便道:“親王憑什麼這樣斷定……我們殿下今夜是生死jiāo關?”
蕭利天道:“若沒有確切消息,我又何必要以身犯險。”
他停了停,回頭來盯著雲鬟道:“既然你問了,索xing我同你直說,今夜……但凡我知道的隱藏京內的我們的人,皆會有所行動,你猜是為了什麼?”
雲鬟微微色變,這一句話,可大可小。
雖然如今跟遼人議和,然而遼人於舜的細作等人,卻依舊隱姓埋名,藏得極好,這會兒蕭利天說細作們將齊齊行動,卻是何意?
雲鬟道:“殿下,你想做什麼?”
蕭利天道:“我想的已經很清楚了,你何必再明知故問?你們不要的人,你們yù要趕盡殺絕的人,我想保住!我想要!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我的長姐被你們bī死後,她唯一的血脈也要被生生bī死!”
雷聲愈發急了,一道雪亮的電光從窗戶上掠過,映的窗紙煞白。
蕭利天目光一動,忽然往門邊兒貼牆而立,屏息不語。
雲鬟順著他的眼神看去,借著電光,依稀見到有道影子,影影綽綽,似有若無。
又過了片刻,蕭利天才鬆了口氣,低低道:“話已至此,你既然不肯聽,那麼……就暗中祈念,我會將他成功救出罷了。”
兩個人彼此相看,雲鬟將蕭利天的眼神看的極清晰,這雙深眸里,有怒意恨意,也有一分不易被察覺的悚懼,是因為……憂心?
雲鬟道:“宮內……也有親王的細作?”
蕭利天道:“不然,我又何以這般篤定,寧去送死?這會兒,宮內只怕已經生了急變了。”
雲鬟凝視他片刻,方慢慢後退兩步,原本還算平靜的心緒徹底大亂。
她攏著額角,低低道:“那……你來尋我,到底是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