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樘的手按在她的肩頭,微微用力,便叫她動彈不得。
“若不想再吃苦痛,便好好地別動。”他淡淡地說。
雲鬟眨了眨眼,這一刻,才驀地想起先前fèng針時候的那些哭叫,鑽心火灼似的痛,竟無法自持地抖了抖。
白樘的臉色卻仍是淡淡地,見她果然又乖乖躺了回去,才慢慢撤手。
雲鬟猛地又想起那個“謝府的人處斬”,忙道:“我府里的人……”她駭然驚心,生怕已經無法挽回,臉上儘是驚悸之色。
白樘道:“我已經進宮稟明……聖上得知一切都是蕭利天脅迫所致,故而讓我詳審之後,再做處置。”
大概是才醒過來,雲鬟又瞪了他半晌,才回味過來是何意思。
心中百感jiāo集。
只是還未來得及說話,白樘道:“你方才,說了許多夢話。”
雲鬟的心還未放鬆,又被他這一句惹得微微揪了起來:“夢……夢話?”
白樘不答,沉靜的目光對上她閃爍的眸子,忽地說道:“先前你跟我說,你不會再隱瞞……不管我問你什麼,你都會回答……”
雲鬟忽地覺著口gān,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唇。
白樘舉手,從桌上取了一個杯子,小小地銀勺舀了點兒,便放在她唇上:“張口。”
他的動作甚是嫻熟自在,仿佛已經做過千百次。
雲鬟呆呆地張口,吞了那一口清水,卻覺著水中略有些甜意,像是放了蜂蜜等物。
白樘又餵她吃了兩勺,雲鬟方醒悟過來,惶恐道:“四爺,我自己來就是了。”
白樘瞥她一眼,緩緩停手。
他輕輕撥弄那小小地銀匙,撞在玉白杯子裡,水流轉動,發出細碎悄然聲響。
白樘道:“原先……從小兒你的種種異狀,乃至上京後,我從未過問,如今,我想知道……”他抬眸看向雲鬟:“你對我隱瞞的一切,到底是什麼?”
在遙遠的某處,仿佛有人叫了自己一聲。
趙黼猛地睜開雙眼。
眼前所見,卻是有些簡陋的車頂,也察覺身子有些顛簸,仿佛人在車上,正著急趕路。
而滿心卻是一團空白,趙黼幾乎分不清今夕何夕,這又是何處,在做什麼。
他本能地想起身查看,然而四肢無力,幾乎連手也無法抬起。
他試著左右相看,卻終於對上一張似陌生似熟悉的臉。
但是起初,他幾乎叫不出此人的名字來,只隱約覺著此人有些可厭。
睿親王盯著趙黼,眼中透出幾分笑意:“醒了?來喝些湯水。”
趙黼皺緊眉頭,終於認了出來:“蕭利天?你怎麼……這是哪裡?”因連日不曾開口說話,才一張口,聲音喑啞。
睿親王道:“這是在車上。”手中調羹動了動,便舀了一勺來餵給趙黼。
趙黼冷冷看他:“你gān什麼?”
睿親王笑道:“怎麼了?何必對我也這般防備,我可是天底下對你最好的人了。”他湊近了些,對趙黼道:“還有,你不能直呼我的名字了,你該叫我……舅舅。”
趙黼聽到最後一句,好像被針扎過一樣:“放屁!”拼盡全力一抬手,向著他揮了過來。
蕭利天毫無防備,被他舉手一拍,雖然並沒有平日那種千鈞的力道,卻仍是把手中的那碗給打飛了出去。
蕭利天遽然色變,半晌無語,只是緊緊地盯著趙黼。
而趙黼如此動作後,卻覺著渾身如棉花團似的,那隻手無力地又跌了回去。
他忙閉上雙眼,試圖調息,然而丹田之中卻空空地,竟無法凝氣。
趙黼qíng知有異,復睜開雙眸看向蕭利天:“你對我gān了什麼?”
蕭利天見他全無動作,面上的驚詫跟一絲戒備才逐漸消除,復一笑道:“我怎會對你做什麼?是你那夜耗力太甚,傷了內息了。這數日來若不是我仔細幫你調理,這條命能不能保住,還是未知呢。”
趙黼原本見了他,便仿佛見了敵人一樣,因此竟將先前的事暫且拋在腦後,忽然聽他提起“那夜”,剎那間,眼前仿佛有風雷之聲,大雨傾盆。
許多閃回,如那漫天匝地的bào雨,猝不及防地便出現在他心頭腦中。
趙莊跪在地上,陡然吐血,那血花生生地在眼前綻放。
他舉起手來撫著自己臉頰,道:“黼兒,你要記著……”那溫熱的血印在臉上,火辣辣似一個烙印!
含章宮內,太子妃橫在榻上,動也不動,宛若入眠……
電光閃爍,鐵鏈在眼前陡然掙斷!
血流成河,腳印踩過血泊。
刀鋒掠時,是白樘站在殿門口,攔住他的去路。
趙黼緊閉雙眼,試圖讓自己停下,那每一幕,都如同一片刀刃在心頭劃下,讓他痛不可擋。
他低低地嚎叫似的哼了聲,旋即牙關緊咬,那股血腥氣卻越發濃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