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錯亂中,雲鬟復看見桌上那酒壺,她掙扎著上前,將那酒壺死死地握緊。
這酒壺是有機關的,把手的頂端,是一個雕刻的jīng致鳳頭,若是按住鳳頭,底下流出的,便是毒酒。
她給趙黼倒的時候,並未按落,反而是給自己倒的時候,是按落了的。
但是……他明明並未發現……明明……
——前世之時,便如今日一般無二,雲鬟給她和趙黼各斟了酒。
她本是給自己預備的毒酒,所以持壺倒酒之時悄悄按落鳳頭,卻不知為何,最後連他竟也中毒。
當時趙黼發現不妥,霍然起身,眼中滿是不信震驚:“你……你害我?”
她自然大為驚疑:“我沒……”
話音未落,他已經吐了一口血,搖搖yù墜。
那刻,趙黼死死地看著她,震驚憤怒的目光,已經足以讓她粉身碎骨,死上千百萬次。
雲鬟眼睜睜看著這一幕,心底的驚疑辯解,盡數壓下。
如今辯解,又有何用。
於是道:“是。”
往日季陶然死後,他的種種狠bī惡行,湧上心頭,不由慘笑:“王爺不是想看看我能做到何種地步麼?這就是我的答覆,王爺可還滿意?”
答這一句之時,五臟六腑早也絞痛起來,卻只qiáng忍而笑。
蒼天!她本想放棄的,誰知yīn差陽錯,仍是要他死在了自己手中,雖是被設計,卻也豈非天意?
想當初他百般催bī的時候,自然是萬難想到會有今日,連她自己也是不信的!
記憶一團混亂,前世的重重幕幕,張牙舞爪。
另外,是那宛若繭中之蝶,隱隱鼓譟的所謂今生。
腦中有兩種不同的記憶,在jiāo替閃現,頭疼yù裂,幾乎崩潰。
雲鬟忍無可忍,大叫一聲,舉手用力往下一砸。
“啪!”玉壺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粉碎。
與此同時,“咚……”
一聲清越的寺院晨鐘,在心底轟然響起,仿佛能擊碎所有迷障。
整個天地復又一片靜寂。
萬籟俱寂中……似乎能聽見簌簌地雪落聲響。
暗藍的晨曦中,雪珠子聲聲敲窗,那小小的女孩兒起身挪步,雙手推去。
那扇窗在面前豁然打開。
雪落如塵,那人從雪中走出來,發端還有些蒼雪冰色,眼神明亮,尚且稚嫩的容顏,笑得似曾相識。
“ 六哥……”脫口而出,淚已奪眶。
雲鬟往後倒下,卻被一雙有力的手臂穩穩攬住、擁入他溫暖踏實的懷抱,仿佛永遠也不會放開。
第523章
趙黼為小心行事,不許人在跟前,且命親衛都退守在外間廊下。
因此靈雨等都也不得靠近, 竟不知裡間兒是如何。
明亮的客廳中,桌上的幾盞茶都已經涼了,靈雨也沒顧得上去另換。
坤地坐在桌邊兒, 正喁喁低低地同天水說話。季陶然同靈雨湊在門口, 對面站著, 見過了這許久也無動靜, 各自流露憂慮之色。
正在猜測, 忽見門邊人影晃動, 卻是白樘跟巽風兩人現身。
天水見狀,忙趕過來問道:“四爺,巽風哥哥,如何了?”
白樘並不做聲,只對季陶然道:“你隨我回刑部。”
兩人竟先自去了。剩下巽風對天水道:“想來是無事了, 不必著急。”
靈雨聞聽,忙道了個“失陪”,邁出廳門,往臥房而去。
廳中就只剩下了巽風,天水,坤地三人,卻聽坤地yīn沉說道:“臭小子,方才裡頭的女娃子就是你曾惦記的人?你且留心,若對阿水三心兩意,我也不管她還是你,統統殺了。”
天水忙復不依地叫了聲,坤地搖頭道:“女孩兒就是這樣,有了男人,就什麼也不顧了。”把帽兜一攬,舉步往外而去。
巽風回頭瞅了眼,又看天水,目光閃爍。
天水當他是因坤地的話不悅,便陪笑道:“巽風哥哥,你別介意。”又道:“幸而四爺如今不計較了,等娘再把解毒的藥研製出來,就仍送她回南邊兒了。”
巽風見她生怕自個兒不高興似的,何況這又非說話的好地方:“沒什麼,好了,四爺回部里了,咱們也去罷。”
天水鬆了口氣:“對了,你剛才跟著四爺做什麼去了?是不是知了什麼機密?”
巽風一笑:“還問什麼,不趕緊去跟著你娘?她那脾氣,倒要好生看著。”
天水吐吐舌頭,這才忙出門跟上坤地。
巽風隨後,往臥房的方向遙遙地看了一眼,才也隨著出東宮而去。
且說白樘同季陶然先回到了刑部,部內眾人見他二人回來,紛紛避讓行禮,白樘目不斜視,徑直回到公房。
季陶然心系雲鬟,本想留在東宮再等一等,誰知硬是被叫了回來,當即也如天水一般打探qíng形如何。
白樘卻並不回答,只是在桌後端然坐了,才問道:“那個有機關的玉酒壺,果然不是你送去謝府的麼?”
季陶然想不到他又問此事,愕然之餘,便垂首道:“不是我所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