纓兒笑道:“可不是?你瞧!”說著便把食盒放在桌上,將裡頭的東西一樣一樣往外端,胭脂站在桌邊上看著,不由地也驚訝起來,一樣一樣看過去,嘴裡念道:“醪糟jī蛋,松鼠鱖魚,蟹粉獅子頭,貴妃jī,這是什麼……苦瓜海參,纓兒——你哪裡弄來這麼多吃的?別是偷偷拿來的罷?”
纓兒得意,把最後一格打開:“你還漏了兩樣兒,還有這碟子姨娘愛吃的嫩嫩的jī蛋椿芽兒和西施舌……你可別急,我是先弄了這兩樣來,等會兒還有人特意送來呢!”
胭脂越發大驚:“這是怎麼了,太陽打西邊兒出來?廚房裡那起子貨素日裡見我們去,好的時候愛答不理,不好的時候還得說上兩句呢……這又是怎麼說?”
纓兒掩著口笑:“好姐姐,這就是‘有福之人不用愁’,先頭我去了廚下,果然他們正忙得人仰馬翻,我見這樣,就跟姐姐一個心思,心想怕是挨不上號兒了,正想順便拿點什麼回來吃得了,省得跟他們說反受些沒意思的訓斥,沒想到我剛在那一站,正好見到爺身邊兒的張有進門來,那起子貨一看是張有,都圍了過去問長問短,打聽是不是爺要吩咐什麼,誰知道張有看見我,直接就叫我過去,問我在這兒gān什麼,我當然說要給姨娘弄吃的,沒想到張有就說,爺在前頭吃酒吃的半醉,向老爺告了退,正想回來吃點東西,說著就讓廚下準備幾樣jīng致可口的菜,讓我拿回來,等會兒爺直接就過來了。”
胭脂聽了,歡天喜地,喜得抱住纓兒:“天神菩薩!你可真是個福星!讓你一去,拿了這麼多好吃的不說,竟然把爺都給帶過來了!”
纓兒忍著笑,又數擺道:“可不是!那些看人下菜碟兒的貨一聽說爺要過來,巴巴地跟我賠不是,說因今兒忙,並不是有心怠慢,先讓我拿這些回來,又說灶上還熬著一道蟲糙鴨子,並特意給老太太準備的木瓜官燕,說是等會兒送來,……平日裡都沒見他們這麼巴結!一聽爺要來就都瘋了!”
兩個丫鬟說著便笑成一團兒,委實喜氣洋洋,胭脂忙替知聆收拾,終究又換了一身兒衣裳不說,竟把胭脂盒子拿出來,知聆看這是個上妝抹粉的樣兒,十分窘然,胭脂才訕訕收了,卻把知聆的臉看了一番,有些欣慰地說道:“橫豎是晚上,不擦這勞什子也行,何況我看姨娘的臉兒這幾日見紅潤了些。”
纓兒卻跑出門去,站在門口眺首以望,也不知是看送吃食來的,還是等段重言。
隔著幾重院落,似乎能聽到外頭絲竹管弦的聲響,並隱隱地人聲吵嚷,可見熱鬧。
知聆在chuáng邊兒坐著,卻有些發愣:段重言要過來?還喝的半醉?這怎麼聽怎麼不是個好兆頭,何況如今夜色正濃,那個主兒,總不會是來吃一頓然後直接就走的吧?默默地想了一會兒段深竹那冷峻的臉,究竟是什麼造化讓段總在“現代”里冷若冰霜,在她的“夢境”里卻如色中餓鬼?三妻四妾左擁右抱尚且不夠……但如果可以選擇,知聆不想探究內qíng,更不想跟他有任何牽連。
可是事實偏偏相反。
☆、第 8 章
過了一刻鐘的功夫,廚下果然派人送了蟲糙鴨子來,胭脂撐了一碗湯出來:“這是補身子的,特意給姨娘送的,姨娘先吃口,爺不知多早晚才來,姨娘吃了這個,好趁熱再喝藥。”
知聆果真就把那一小碗湯給喝了,只覺得清甜且香,倒是極好喝。
知聆喝了湯水,便又坐在chuáng邊發呆,胭脂偷眼看她,瞧她出神的模樣,轉身到了隔間,便抽了一本書出來,重回來遞給知聆:“今兒事多,爺在前頭恐怕被耽擱下了,這本是先前姨娘最愛看的,就翻翻解悶兒吧,只別又看的時候太長了,眼睛累得慌。”
知聆接過那本書,燈影下瞧著書冊尚新,是幾個古體字,知聆細認了會兒,覺得那叫做《鏡花集》,她心裡本正憂煩,見了書倒覺得有幾分趣味,便翻開來看,卻見裡頭的內容,乃是些記錄日常的言語,按照四季分類,所談無非是風花雪月,間或一些人生雜感,有些類似於現代的散文之類,有些治癒系的,言語俏皮有趣,看懂了的話倒不覺得乏味。
知聆翻看了一會兒,將那些字略微認得熟了,正靠在chuáng邊兒上看著,卻聽到外頭似乎有人說話,知聆手勢一停,怕是段重言來了,旁邊的胭脂正在倒藥,聽了聲響,也是如知聆一般的心思,急忙把藥盞放下,抽身出去。
知聆在裡間豎起耳朵聽,卻聽到外頭唧唧咕咕了一陣兒,而後胭脂竟回來了,知聆見她似乎有些神色不定,身後也並無人跟著,心頭有些僥倖地,便問:“怎麼了?”
胭脂低頭,仍舊捧了那杯藥:“姨娘先喝一口,冷了藥xing就淡了……沒什麼事兒,是外頭一個小廝,跑來借樣兒東西,纓兒打發他去了。”
知聆聽了,略覺意外,本來以為是段重言不來了,沒想到竟然不是,便“哦”了聲,暫時擱下書,接過藥盞來喝了口。
那藥甚苦,知聆皺著眉喝了兩口便停下不肯喝,胭脂便去旁邊盒子裡掏出一塊兒蜜餞來給她:“姨娘含著。”知聆吃了,才覺得嘴裡的苦澀味淡了。
正拿了帕子擦唇角,外間纓兒歡喜雀躍叫道:“爺來了!”胭脂忙退了幾步,門口上人影一閃,是段重言一低頭,走了進來。
燈光里他竟是一身明藍錦衣,越發顯得面如冠玉,兩下里目光相對,他便笑了一笑。
知聆也曾見過他的笑容,只不過段深竹的笑珍貴的很,印象里似乎是只屬於聶文鴛的,再加上跟他相處實在有限,哪裡像是現在這樣,知聆無法面對這個帶幾分寵溺的驚艷笑容,便把頭轉開了去。
此刻胭脂跟纓兒都見了禮,又忙把桌椅布置妥當,段重言落了座,看著滿桌菜色:“都還沒吃嗎?”又看知聆,“是不是等急了,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