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深竹站在那棵大樹之前,怔怔出神。
——那時候他才只有五歲,現在只有在夢裡才會想到,高高地樹,自己像是一隻樹袋熊似地抱著樹gān,而大樹在狂風中搖動,何其恐怖。
他曾疑惑為何總做這個夢,記憶卻七零八落,只有破碎片段。
現在才知道,原來有解。
他已經記不清當時自己是什麼心qíng了,但是看著大樹的枝gān,卻清楚的記得,那時候的自己起先是躲在樹後,只露出一雙眼睛,窺視著那個剛從門口出來的白裙子的女孩兒。
她左右張望了會兒,然後像是發現了他,於是向著這邊跑來。
段深竹探手,手貼在樹身上,樹忽然像是有了心跳似的,感染了他,段深竹閉上眼睛,一瞬間就像是時光倒轉,他看到小小的自己……
眼睜睜看著那笑容燦爛的女孩兒沖自己跑來,他十分著急,有些慌張,似乎想轉身離開,但身後卻無藏身之處,小傢伙猶豫了會兒,便抱住樹身,一下一下地往上蹭。
那邊的女孩兒趕了來,吃驚叫他下來,他也不知從哪裡來的勇氣,隱隱地還有點得意,抱著樹身回頭看她,看著她仰頭一臉焦急的模樣,他頓時更加打定了主意不要下去,反而努力往上爬。
最終他爬上了一根斜斜探出的樹枝,雙臂緊緊地抱著,雖然因離地太高有些暈眩,但看見地面的她,卻又覺得值得,於是只看著她。
此刻,微風逐漸變大,風搖的樹gān晃動,然而他看著那女孩兒,心裡卻一點害怕都無。
小女孩兒跺腳,想要回去叫人,他見她轉身,白裙子飄了一下,忽然心慌之極,就好像她這一走,就再見不到。
心頭一慌,手便鬆開了,小小的人驚呼一聲,從樹上猛地往下跌落。
段深竹猛地睜開眼睛,身子發冷,那種昔日的感覺如此真切,讓他覺得自己剛才也正從樹上掉下來。
——全記起來了。
那一刻,他幾乎覺得自己要死了,頭直直地向著鋪在綠蔭上的石板撞下去,他本能地閉了眼睛。
但是最終身體卻落在一個很柔軟的東西上,他耳畔聽到一聲悶哼,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那個女孩子雙手用力抱著自己,而他壓在她的身上,她一隻手抵在身下墊地的石頭上,他看到有一抹殷紅,緩緩滲出來。
事後,老爺子叫人把鋪在地上的石板都撬了去,雖然段深竹已經不再爬樹了……而且他很快就跟著段父到了國外生活。
他的父親,用老爺子的話說“不是個合格的商人”,也的確,他早早地撂下段氏擔子,專心研究自己感興趣的學術,在段深竹眼裡,父親是個仁慈善良卻又知識淵博的學者,他牢記父親曾對他說的一句:“在危急時候能奮不顧身去救他人的人,具有天底下最可貴的品xing,也是最值得我們去愛的人。”
父親的話,似乎別有深意。
但小小地段深竹大概是嚇呆了,此後病了三天,然後因為受了驚嚇又年小的原因,什麼都忘了,只有父親那一句話,還牢牢地不曾忘記。
所以後來,當知道聶文鴛奮不顧身救了自己之後,他才會有那麼大的觸動,或許潛意識裡段深竹覺得,自己是見過那個人、而且會等到那個人的……
誰知道,真相卻是,他等錯了不說,還恩將仇報了。
段深竹的身體不聽控制地顫抖,他不由自主地張開雙手,用力地抱住樹身,似乎想要從樹上獲取一些力量跟撫慰。
大樹大概什麼都不知道,但是它無法說話只是默默守候,人自詡萬物之靈本應該什麼都知道,偏偏總被蒙蔽雙眼跟心智。
奇怪的是,就在這一刻,段深竹腦中忽然冒出了一個有點瘋狂的念頭:現在他在跟方知聆初次結緣的地方,而他現在想要去的卻是……那個對他而言是噩夢般的、他們二度結緣的地方。
似乎冥冥之中有個聲音在召喚著他,似乎有什麼東西……曾被遺失在那裡,也正等待著他去發現跟揭曉。
☆、第 38 章
段深竹下樓的功夫,曲穩正靠在前台處跟個小姑娘胡調,身子半靠在櫃檯上,雙腿叉起,一手搭在櫃檯上,一手cha在褲袋裡,正是個不折不扣的風流花花公子形象。
也不知他說了什麼,兩個前台均都笑得俏臉微紅,見了段深竹出來,才都斂容,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
曲穩也急忙站直身子:“段總……這又是去哪?”
段深竹等他走到身邊,才低聲道:“你別不像話,出去不夠,在公司里也來?若有人告你,我可不容qíng。”
曲穩急忙叫屈,又弄巧嘴:“兔子還不吃窩邊糙呢!就是說說話而已,方才老頭子來,多虧她們通風報信……我也經受很大壓力的,這只是一種減壓的方式,放心,除了這個,絕對不會有其他。”
段深竹道:“你自己有數就好,我現在要出去一趟,估計要到晚上才回市里,方才上去處理了些文件,應該沒什麼其他事了,這兒你照看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