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段重言便未出去,吃了中飯後,便陪知聆歇了午睡,見熱氣散了些,便陪她出來,往院子各處走了走。
這院子雖不大,要每個角落全走遍了,卻也得一個多時辰。
知聆看到好玩有趣的地方,喜歡之餘,往往便嘆:“若是逸兒在這就好了,定然很喜歡。”
段重言明白她的心意:“最遲明後天,我就帶他來。”
知聆回頭看他,微微一笑:“我可不是有心要催你的,只是忽然間想起來……”
段重言瞧見她的笑影,十分心動,便從旁摘了一朵粉色的芍藥,細細替她cha在髮鬢之間,端詳了會兒,只覺她原本的冷清之中添了一份明艷,美不勝收,便將人抱過來:“你縱是有心催我,我也不惱,橫豎先有我……才有逸兒的。”
知聆低聲道:“光天化日,成什麼樣子。”
段重言低笑:“不怕,他們偷懶,來不得這兒……”
事實上先頭過來,原本看花圃的一個老僕便躲開了,這宅院段重言原沒打算來住,本就人手少,只有些看管花糙灑掃庭院的奴僕,都是些老邁安靜的,段重言此番來,特意調用了幾個過來,譬如守門看院的、伺候知聆的,零零總總又多了十來個。
這芍藥花圃也算是院中美景一則,占地頗大,其中自有甬道,並供稍作休息的長凳,都在花中,周遭簇擁著些花枝,花團錦簇地,自然絕佳。
段重言見那長凳上落著許多花瓣,便抬手拂去,掏了一塊帕子鋪好了,才讓知聆落座。
知聆見他如此殷勤體貼,便道了謝,周遭的芍藥花枝足有半人多高,如此一坐,整個人幾乎就被花兒遮住了。
知聆將扇子在頭頂一擋,轉頭四看,只覺如在花的海洋,奼紫嫣紅,十分之美。
段重言在知聆身邊坐了,見她一路走來,略有些香汗淋漓,一張臉白裡透紅,汗意潤澤,更顯活色生香,且人在花中,卻人比花嬌。
他看了會兒,反有些口gān舌燥,手在懷中掏了掏,卻才記起自己的帕子方才鋪了下去,知聆見他低頭愣怔,便問:“找什麼?”
段重言道:“忘了多帶一塊兒帕子。”
知聆只以為他要用,這才端詳起他來,卻見他的鬢邊果真略見汗意,便道:“別急,我這裡有……”
知聆抬手去袖子裡找帕子,卻忽地又覺得:段重言這張臉於陽光之下看來又有不同,不太像是她記憶之中段深竹的臉,心中想著,手中摸到了帕子,知聆神不守舍地遞過去:“給你……”卻又歪頭打量他。
比之她最初見到這張臉時候的驚悚,現在仿佛是因“看慣了”,所以不覺得如何,知聆一時出神,看得呆呆地,卻忽見段重言一笑,腮邊兩個酒窩若隱若現,知聆心頭一跳,急忙把團扇舉高擋住臉,轉開視線不去看他,心裡覺得,他這樣一笑……卻十足十像極了段深竹,那樣略帶孩子氣的模樣。
知聆垂眸不言,卻不料額頭上多了一物,她抬眸看去,見是段重言握了帕子,替她輕輕擦汗。
知聆這才醒悟,原來他不是自己要用,目光轉動,看到他鬢邊的汗意,一時卻又忍不住持扇微笑:“你自己也出了汗,怎麼只給我擦?”
段重言望著她團扇遮著半面,莞爾淺笑的模樣,真真“縱是無qíng也動人”,手勢便停了:“大概是我眼中只有你,便把自個兒也忘了。”
知聆聽了這話,怔了怔,就轉開頭去看向別處,段重言抱過她來,看著她的眼睛:“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你變了……”
知聆嚇了一跳,握在手中的團扇也跟著抖了抖:“你說什麼?哪裡變了?”
段重言道:“先前你總不愛理我,最近倒是肯理會我了,我卻又覺得……”
“覺得怎麼樣?”
“覺得你還有很多事瞞著我。”
“你又玩笑了,我會有什麼事。”知聆略微鬆了口氣,用不以為意地口氣說罷,團扇輕搖,又打量他,“莫非……你還看出什麼來了?”
段重言默默地看了她一會兒:“罷了,我什麼也不想,你若是信我,自然會跟我說,若是……橫豎你如今在我身邊,我已是知足了。”
知聆聽他並非戲謔口吻,反帶一抹鄭重,便笑看他:“你說的這樣‘知足’,那倘若有朝一日我不在了,你又怎麼樣?”
段重言眉頭驟然蹙起,臉色微變:“不在了?你去哪裡?”
這一刻,知聆卻忽然間又想到了在現代時候,那天她跟趙寧哲說起自己做的“夢”,她卻也問過趙寧哲相同的問題。
略微恍神,卻忽地覺得手腕一疼,垂眸看去,卻見是段重言攥住了自己的腕子,他問:“純明,你到底在說什麼?”
知聆用扇子輕輕敲了一下他的手背:“鬆開,你握的我的手腕疼。我只是想,故而隨口說說罷了,你著什麼急?說句不好聽的,人終有一死,古人又說:天有不測之風雲……或許有那一天,我自然就離開你了。”
段重言鬆開手,默然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