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墨白垂眸看向知聆:“知道嗎,你要是不跟我說這些,我會以為自己要瘋了。”
知聆怔了怔,方墨白道:“你先前問我昨晚上發生什麼事?其實我隱約記得,但是實在匪夷所思,於是又不敢相信,於是只當自己做了一場好夢。”
在知聆開口對他坦白的時候,他已經在疑惑了,昨晚他記得自己明明酣睡,但是卻做了好些奇怪的夢,一個片段一個片段,甚至還有純明抬手捏他的臉的場景,她說了些奇怪難懂的話,看自己的眼神,像是看著個陌生的人。
奇怪的是,在夢中他絲毫不覺得牴觸,反而覺得一切是如此順其自然的,甚至還帶一絲愉悅。
一直到醒來。
方墨白走到桌邊上:“還記得那時候在牢中嗎?”
知聆抬頭看他:“你是不是說純明要自盡的時候?”
方墨白目光閃爍:“當時我本已經氣息奄奄,放棄了所有生機,但是卻聽到你的哭泣聲音,我明明聽著,卻並沒有其他的法子,我以為自己要親眼看到你自盡的場面了,可是就在最後一刻,卻有個不屬於我自己的力量,阻止了你。這件事一直都埋在我的心裡,我只當一切是我的幻覺,無法解釋,但卻感激,現在聽了你的話,才知道,原來是‘他’。”他笑了笑,“是那一世里的段重言嗎?”
知聆含著淚,用力點頭,淚落如雨。
方墨白凝視著她的眼睛,然後嘆了口氣,抬手將她一抱:“你怕我不信,不懂,無法接受,卻仍然冒險把真相說給我聽,你本來可以不理所有,卻寧肯留下,在此中周旋,我才能回京,逸兒才也得以保全,純明才能支撐至今……我本想說一句謝,但是我想,你是純明,純明就是你,你所做的,正也是純明所做的,正也如純明所做的,於是我便不再說那俗套的話,我只當你就是我的妹子純明,你也的確是我的妹子純明。”說到最後,忍了許久的淚終於無聲落下。
知聆忍不住也落了淚,方墨白抬手,替她輕輕將淚拭去,道:“方家經歷了這一遭,見識了多少人世無qíng,多少昔日言笑晏晏的朋友,反而怒目相視,恨不得把你踩死,面目如此猙獰……但我還是沒有放棄,我在滄城的時候,支撐我活下來的信念,就是有朝一日能夠再見到純明,不管是骨血之qíng,還是隔世羈絆,能跟你做兄妹,我也是死而無憾。”
知聆聽著他的話,眼淚一直也停不住,一直到聽到那個“死”,忍不住輕輕打了他一下:“不許胡說!”她探手,將他的腰抱了抱,深吸一口氣,輕聲說道:“不管如何,都要好好地活著,哥哥。”
方墨白的手自她的發端落在腰間,他仰頭讓淚滑入兩鬢,回答說:“好的,純明。”
趙哲命刑部跟順天府聯手,務必要查出昨晚上行刺方墨白的元兇,限期三天破案。
而在朝堂上,便有臣子因此趁機上書,質疑皇帝為何要將罪臣之子召回京內,而且方墨白還以戴罪之身留在段重言的別院。
趙哲雖然答應了知聆要重新審理方誠之事,可他心機深沉,並沒有就想立刻宣告天下,然而這刺客如火上澆油一般,又加上群臣的騷擾,趙哲便索xing挑明了,當著文武百官的面,道:“朕近來時常覺得當初方誠之事處置的過於倉促,或許有些不妥之處,於是想要派人重新審查一遍。”
頓時之間滿殿譁然,群臣各懷居心,即刻有人力諫,只有少數幾個朝臣贊同皇帝的提議。
趙哲冷眼旁觀,最後便說:“既然如此,此事再議。”不置可否,退朝了。
趙哲退朝之後,便急回後宮,誰知道卻在寢殿裡撲了個空,並不見知聆,連段逸跟方墨白都不見,一問之下,才知道是太后得了消息,傳了過去。
趙哲心頭一凜,承鶴知道他意思,便勸道:“皇上放心,此回無礙。”趙哲才勉qiáng平穩了心神,便起駕往御花園去。
御花園的亭子裡,太后坐在正中,笑吟吟地看著旁邊的段逸,對旁邊的宜妃等道:“這孩子倒是聰敏可人,看著模樣,機智,恐怕以後要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宜妃便道:“這孩子的確是討人喜歡的。”又看淑妃段妍,“真是羨慕妹妹……”
段妍忙道:“貴妃娘娘客氣了。”
幾個後宮之人也跟著一片奉承,太后便吩咐宮女,道:“前日御膳房做的荷葉點心,我嘗著倒是好,去傳一點回來,賞給他吃。”
段逸忙道:“多謝太后賞賜。”
太后聽著那稚氣又清脆的聲音,忍不住笑道:“瞧著孩子,真可憐見兒的。”說完了,又看知聆,便問:“昨兒到底是鬧了什麼事了?”
知聆便道:“回太后,是我哥哥在外頭遇上了點事,皇上開恩,就傳哥哥跟逸兒進宮來了。”
“遇上了什麼事?”
知聆垂著頭:“是有些來歷不明的刺客要對哥哥不利。”
太后露出驚詫之色:“京城之中,竟也有這種大膽包天的人?對了,段御史上回回京的時候,也是在天子腳下遇襲的,可憐,至今還被降職著呢。”說著,眉頭一皺,“這京裡頭到底不太平起來,得讓皇上多加留心才是。”
知聆只覺得她話中有話,知聆深知“薑是老的辣”,何況這女人身為太后,什麼光怪陸離沒見過,必然也不是個好相與的。於是知聆便只道:“太后說的是。”
太后便道:“只是雖然如此,皇上也太興師動眾了,半夜三更地,讓外頭無職的男子入宮來,有些不成體統,如果只是小逸兒倒也是無妨的,本宮很喜歡他。”說著,又笑看了段逸一眼。
知聆道:“這件事奴婢也沒有想到,聽到皇上說人來了才驚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