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同寶釵兩個,相識一眼,賈母笑道:“你這猴兒,越發無狀……允了你倒也無妨,只不過,你出到外面,一路山長水遠的,你是男孩兒,卻要照顧你林妹妹,別惹她生氣,才是。”寶玉聽了,便滿口答應,賭咒發誓。
寶釵見大局已定,便告了個退,抽身出去了。
解決了老太太這邊,其他的便好說多了,先是王夫人,將話細細地同她說了一遍,王夫人雖然有些不樂,但看老太太已經同意了,又能多說什麼?賈政元是個最聽賈母話的,又聽要叫寶玉跟這林如海學人品知識,心頭卻暗覺得同意,賈政心思複雜,一方面怕寶玉出去,只是廝混學壞,但另一方面卻想,倘若是真的奔著林如海去,同他學些為人處世的道理,學學他那人品氣度,胸有丘壑,倒是求之不得的。
起先賈政初初認識林如海之時,對他大為激賞,只恨林如海外放,不在京中,是以雖然渴慕,卻久而不見。現在教寶玉去,倘若寶玉真箇兒“改邪歸正”,倒是一見大好事,也算是一償了賈政胸中所願,因此他心中也是願讓寶玉去的。
是以賈政也許了。王夫人雖然不敢違抗老太太,到底不願寶玉離身,心底還指望著賈政攔下這樁事,見賈政也同意,還有何話可說,只有嘆一聲,默然無語。
當下寶玉欣喜若狂,只因守著賈母,不敢就露出十分來。賈母勸服了賈政王夫人,又說道:“你平常里錦衣玉食,被人伺候慣了的,如今要一個人上路,別說我不放心,你娘也要擔心不已,反正林丫頭這一行人也不少,索xing你就從你屋裡帶兩個可靠的丫頭隨行……也好一路照料。”
寶玉聽了,更是心花怒放,卻說道:“老祖宗果然是最疼我的,想的真是周到。雖然我覺得不用丫鬟伺候,但為免老祖宗跟母親擔憂,就帶兩個好了。”
賈母笑著點頭,對王夫人說道:“你看看他,這一要出門,好似又長大了些,連說話比以前都好多了。”王夫人也說道:“老太太說的是……的確,這外面不比家裡,果然帶兩個丫鬟伺候著才妥當,寶玉,聽老太太的話。”
寶玉笑著點頭,當下,賈母同王夫人又說教了一番,叮囑了若gān事項。寶玉打起jīng神,一一應承。末了兩人才放寶玉出去。
寶玉到了外面,簡直如孫猴子擺脫了緊箍咒,樂得恨不得要翻幾個跟頭才好,礙於人在跟前,就忍了,怕屋裡頭花惜擔憂,就急忙先叫了個小丫鬟回去給花惜報信,另叫她趕緊準備一應要用的東西,好同林黛玉一起回姑蘇。
那小丫鬟帶信去了,寶玉就也想回去,不料外面有個丫鬟來,說道:“二爺,老爺讓您去一趟。”
先前賈政同意了之後,便離開了,這時侯卻又叫人來叫?寶玉一驚,心頭七上八下,方才狂喜未已,忽然這樣,他生怕又產生變故,那顆心嗖地又直直落入了冰水裡去。
寶玉無法,只好跟著來到賈政的書房,竭力鎮定。進了裡面,卻見賈政正在揮毫寫什麼呢,寶玉不敢打擾,就垂手靜靜地等候著,不一片刻,賈政寫罷,又等了一會兒墨跡gān了,才平平整整地摺疊了,自旁邊取了個信封兒,將那書成的信放了進去,才又封起來。
寶玉從旁瞧著,心頭不解。那邊賈政做完了這些功夫,才抬頭看向寶玉。寶玉急忙低頭,說道:“父親,不知父親喚我來,有何事?”
賈政哼了一聲,哼的寶玉心頭越發忐忑,也不敢開口說話,本是一分的擔憂,如今成了十分的恐懼,生恐賈政開口說“你不用去了”……寶玉心頭焦躁擔憂莫名,恨不得扭頭逃走。
寶玉正在難熬,卻聽得賈政說道:“難得你今次開了竅了。”
這個起頭,卻是不賴,寶玉聽了,一怔,抬頭看向賈政。賈政望著他,說道:“我聽你祖母說的那些話,你對你林姑父很是仰慕?”寶玉急忙點頭,說道:“素日我聽父親很是推崇林姑父,是以也很渴慕他的人品才學,恨不得一見。如今聽聞他病重,孩兒心中,很是擔憂……”
賈政見他神色黯然,忍不住也嘆了一聲,說道:“你平時糊裡糊塗的,看的我心恨,沒想到竟也是個有心的。我聽聞你林姑父病著,都覺得心底不安……只是京內同府中事務繁多,無法脫身,不然我也要去看一看的……”
寶玉聽到這裡,一顆心才慢慢地從冰水裡撈出來,只看著賈政,說道:“父親……”
賈政望著寶玉,說道:“如今你有心,卻是好了……我不能去,你去,就等同我到了……我的心也稍安。只不過,你素來只養在府內,沒規沒距的,出去之後,好端端的還好,倘若太過無狀,豈不是丟我的臉?”說著,原先緩和的神色,驀地凜然嚴肅起來,兩隻眼睛也死死地盯著寶玉。
寶玉正在放鬆,見賈政變臉如此,頓時急忙說道:“父親,我自在家裡胡鬧,出去之後,卻懂得規矩,萬事也會小心,定不會丟父親的臉。”
賈政原本也是嚇唬之意,見他神qíng恭肅小心,又聽他這樣說,才又說道:“你知道便好了。這一番叫你去,一來是探望你林姑父,二來是跟著他學學人品學識,倘若給我知道你有胡鬧qíng形,——回來之後,打斷了你的腿!”
寶玉低頭說道:“孩兒決計不敢胡鬧!”
賈政恩威並施的說罷了,才將桌子上那封好了的信取來,說道:“我雖然不能親去,你去也好,這信,你給我帶給你林姑父,務必要親教給他手上,不容有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