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那要多溫柔有多溫柔的種種,化作淚水,洶湧地從眼睛裡冒出來。
明媚抬臂往前,手上隨之一松,手中的捲軸往下急速滑落,展露出上面那巧笑嫣然的女子。
畫像上的女子,不知人間愁苦,依舊笑意瑩然,凝視面前的端王。
端王的目光落在上面,停了一刻,然後重新又看向明媚。
明媚只覺得心很疼,像是碎裂了似的,眼睛已經一片模糊,她一閉眼,兩行淚便滑落下來。明媚微仰下巴,顫聲問道:“這是誰?”
端王怔了怔,有些意外地看著她。
這是趙純佑頭一次見識到如此倔qiáng、隱約帶一絲不馴順模樣的明媚。
原本在他眼裡,她是那樣溫柔乖巧的小姑娘,被他碰一碰,親一親,便會臉紅勝火,嬌憨可愛。
如今才知,並非僅僅那樣:她還有另一片風景他未見過。
端王的目光變幻,並不做聲,只是望著明媚,眼底波瀾如海。
明媚瞧不到那片海的深處去,只是本能地追逐著詢問:“王爺,這不是我,是不是?”
不知道為什麼,明明知道不該如此,可是還是忍不住。
方才當看到這畫卷的時候,明媚本是一團兒歡喜,然而很快,細心如她便發現這畫卷不可能是最近所做,縱然畫軸保養的極好,她還是能看得出來,畫卷邊緣微微發huáng,而上面的墨漬,也分明有了些年頭了!
照這樣看來,這幅畫落成的時候,她恐怕……還只是個小孩子?
仿佛只有一個,卻如此叫人難以面對。
其實明媚也是不想面對的,如此qíng形,息事寧人最好,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聽著他的聲音,想著他溫存的種種,何等的叫人喜歡讓人留戀?可是這一切,偏偏不是對著她,卻像是對著她身後那個人,就是這畫軸上的人……
那些傳言,竟是真的。
端王爺趙純佑,愛慕的是她的母親,――景如雪?!
勢必要問他一問,明媚忍不住,也不想忍,想當面問個水落石出。
這一刻忘了什麼身份,什麼禮節。
只想要一個答案。哪怕那答案會叫人萬劫不復,哪怕這行為會叫一切成空。
可是端王爺並不回答,他的面色如常,目光在畫卷跟明媚的臉上來回,似在思忖什麼。
明媚卻已經按捺不住,合著淚問:“王爺,喜歡的人並不是我,是不是?”
像是刀刺心頭,而所有悲傷都隨著這句話涌了出來……
本來是不該如此的,就算當初聽了玉婉說的往事,明媚還不是悄悄地自己壓下來了?難得王爺喜歡自己,她也就當他喜歡,歡歡喜喜嫁進王府,從此一生無憂。
然而自從見識了他的溫柔,忽然變得貪心,想要他的那些好,真真正正是對著她的。
可是當這一幅畫出現之後,一切仿佛變成了泡影,她仿佛如履薄冰,下一刻便會掉下冰水之中。
端王爺還沒有回答,身後忽然又人說道:“王爺,何事?”
明媚怔怔,卻見從端王身後,走出幾人,站在門口,面帶疑惑之色。
明媚依稀是認得的,這些人都是前來端王府賀壽的朝臣,站在王爺右手的,是當朝的刑部尚書,王爺身後的,卻是禮部尚書,都是些能一手遮天,跺跺腳京城也會抖的要員大官兒。
什麼叫進退維谷,此刻可知。
無地自容。
明媚深吸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手一松,那幅畫便落在地上,發出刷啦一聲……
明媚看一眼端王,邁步往外就走,走到門口的時候,腦中忽然有一個閃念,就像是她跟端王頭一次相見,她要告辭的時候,端王爺便攥住了她的手腕,然後……
仿佛有一種錯覺,或者,這一次……
可是,明媚邁步出門的時候,端王站在旁邊,紋絲沒有動作。
明媚低頭,眼睛一閉,暗中深吸一口氣,來不及選擇往哪裡去,只是想要急急離開。
玉葫同四喜兩人驚駭莫名,僵立了會兒,忙向王爺告罪,又匆匆地去追明媚。
容兒提著心,見端王並沒有要開口的意思,便也悄悄離去。
明媚跑了一會兒,到底體力不支,伏在欄杆上喘息,胸口像是要爆裂開來。
玉葫跟四喜追上,兩個都是提心弔膽,玉葫便問:“姑娘,你到底是怎麼了,那畫有什麼不妥?那明明就是姑娘,你怎麼那樣問王爺?”
四喜也忍不住,說道:“再有什麼不妥,也不該這樣兒,姑娘行事委實有些魯莽了,怎麼能那樣對王爺?何況還當著那麼多大人的面兒……萬一得罪了王爺……”
明媚忍著淚,說道:“都住口。出去……備轎,我要回府。”
四喜嚇了一跳,遲遲不肯動彈:“姑娘,這樣走,是不是……總要回過了王妃。”
玉葫也有些遲疑:“姑娘。”
明媚捂住耳朵,叫道:“快去!難道要我自己走回去不成?”
玉葫嚇得忙道:“好好,姑娘別急,我這就去通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