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正卿笑道:“三哥別寒磣我,跟你相比我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只是我念著他們是明媚的親人,到底要多照料著點兒,且當初我親口應承她的,若他們出了事兒,我沒法跟她jiāo代……銀子是小事,幸而他們現在也齊齊整整上京來了,只要無愧我心便是了。”
景正盛也笑:“委屈了你,倒是養肥了那一對兒,以後哥哥若是手緊,只盼你也說一句‘銀子是小事’,大把地給我扔過來。”
兩人對視一眼,哈哈大笑。
這會兒頭頂煙花漸漸地少了淡了,景正卿說道:“父親的意思只是讓哥哥多看著?”
景正盛道:“我看父親的意思,雖說知道衛宸不是個壞的,但如今我們在京中地位微妙,生怕有人拿他做什麼文章,因此要格外留心。”
景正卿點頭:“我這兩天也好了,改日就去拜會拜會,也敲一敲他,讓他好歹謹慎收斂些,若是聽就罷了,若是不聽,再說。”
景正盛道:“再說?你想怎麼做?”
景正卿說道:“總之你放心,我自有計較。”
景正盛謹慎,便叮囑:“凡事留神,別衝動……對了,還有一件稀奇事。”
“知道了,”景正卿應承,又問:“是什麼稀奇事?”
景正盛說道:“你該知道那日衛宸上門來,老太太不見的事吧?”
“知道。”
“老太太為何不見他?同樣都是如雪姑媽的血統,對明媚妹妹卻愛的如心頭ròu一般,對衛宸……卻如此冷淡?”景正盛想了想,說道,“二老爺也提起這個問題,我回說大概是老太太不喜歡衛宸,二老爺還笑了笑。”
景正卿擰眉:“說起來,當初父親讓我去渝州,也只說讓我接妹妹,別沒說要照顧其他人……父親之所以叫我去,是因為姑父寫了信過來,姑父信上若是提及表哥,父親不可能不告訴我,這樣說來,莫非表哥也不討姑父的歡心?”
景正盛笑道:“這可就奇了,難道不是親生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景正卿長眉一挑。景正盛卻也不是呆人,說完之後,心頭一凜,兩兄弟目光對視,都看出彼此眼中的那點兒意思。
明媚被玉婉陪著回到屋裡,安撫了兩句,明媚道:“我沒事了,還勞煩你陪著我走一趟,錯了過好些看花兒的景致。”
玉婉說道:“讓你受驚,自是我的不是了,虧得二哥哥眼疾手快,不然我現在還不知怎麼樣呢……”
明媚笑了笑,玉婉道:“讓丫鬟給你去要一碗寧神湯,喝了就歇會兒,橫豎過了子時了。呀,恭喜妹妹終於又長了一歲。”
明媚也笑道:“我也恭喜姐姐了。”兩人相視一笑,玉婉笑罷,卻又握著明媚的手,道:“過了這個年,以後……就不知道能不能像是現在這樣兒相處了。”
明媚問道:“為何不能?”
玉婉看著她的眼睛,輕聲說道:“你忘了?你若是去了王府……自然就……”說到這裡,不由有些惆悵:往日都是玉姍在家裡,跟她成雙成對,如今玉姍進了宮,幸好有個明媚妹妹陪著,但過了年,明媚便也就走了……不免傷感。
明媚聽了這句,心頭也是一刺。
兩人面面相對,竟半晌無語,最後還是玉婉又打起jīng神來:“時候不早了!我不擾你歇著了,對了,你不出去吃餃子?”
明媚搖頭:“不去了,站了半晌,倒是覺得有些冷了,要在屋裡暖和暖和。”
“那我叫人給你送來……”
明媚忙道:“別別,別又勞煩人。”
玉婉噗嗤一笑:“瞧你這份謹慎小心勁兒,不像是個未來王妃,倒像是個受氣怕婆婆罵的小媳婦……”
明媚別轉頭去,不理她。
玉婉只當她害羞,便笑道:“好啦,我就走了,你好好歇著啊。”
明媚這才道:“姐姐慢走。”
玉葫四喜送了玉婉出門,五福便跑去廚下要了一碗湯。
明媚喝了幾口湯,玉葫四喜伺候著換了衣裳,才上了chuáng。
此刻外頭仍然傳來轟隆隆pào竹的聲響,反襯得屋內格外寂靜寂寞。
明媚靠在chuáng上,眼前不知不覺便浮現方才那一幕:她躺在景正卿的懷中,而他抱著她,替她當著身後那炸開的煙花,如是,於他身後迸發金光萬道似的,而在他的頭頂,漆黑的夜空里同樣是務必璀璨的煙花綻放,可是那些再亮再美,竟也無法壓下他眼中的風華。
明媚的心忽地急急跳了兩下,她伸手在胸口按一按,心道:“我為何又想起他,為什麼想起他來……心裡就這樣不安?我起初……那樣恨他厭他,怎能想到,卻也是他幾次三番救了我……唉,這孽帳,越堆積越多,究竟如何了局。”
明媚覺得她跟景正卿之間,就好像是一個小雪球似的,慢慢自山坡滾落,越來越大,最終……恐怕會變成一個超出她預計的巨大雪球,同樣也是超出她控制跟接受能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