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凌大步往宮外而行,秋日的風穿過他的官袍,chuī得他飄飄yù仙,人本就極出色,一身大紅官袍襯托,更顯得丰神如玉,只有臉色格外白了些,顯得雙眸如寒星般。
衛凌頭也不回地出了午門,想到趙純佑方才的問話,心中無端又浮起昔日的影子來。
“你說什麼?”那眸色銳利的少年坐在書桌後,凝視門口的少女。
少女跑到他的身邊:“帶我離開此處,我不要嫁給他……我不想留在這裡了……”
他皺眉,聲音卻仍是波瀾不起,是一種無qíng的冷靜:“什麼?為何?”
少女抬起衣袖,掩面而泣:“我不想再看見他……我不想再看見他們,我憎惡這裡的所有……”
天地間的其他聲響仿佛也都在此刻停了,少年抬眸:“他們?”
宮門外頭等候的衛府小廝領著人抬了轎子過來,衛凌卻把侍從的馬兒韁繩拉住:“你們慢行,我先一步回府。”
侍從們齊齊答應。
衛凌翻身上馬,打馬往府里飛奔。
風chuī得衣袖嘩啦啦作響,衛凌眼睛看著前方,無視身旁極快倒退的種種風景。
是的……他從來都是個只看著前方之人。
有些事,早就丟棄在了過去,而他也從來不習慣沉浸在回憶里,過去就是過去了,尤其是那些令人不愉快的記憶。
有時候,“無知”才是比較快活的,如果可以,或者他所知的那些……永遠也不必說出來。
這樣,對那個人才是最好的吧。
248
衛凌回到府里,才知道明媚被接去景府了,而在此刻,衛凌心底空空,正猶豫要否親自去把明媚接回來,卻見景正卿來了。
景正卿上午已來了一次,然而聽聞趙琰也來過,便忍不住想過來看看qíng形如何,沒想到正也遇上衛凌。
兩人見了,景正卿急忙行禮,衛凌掃他一眼,忽然道,“既然來了,便進來坐坐吧。”
景正卿有些意外,卻也忙答應了,同衛凌復又入內,廳內落座。
景正卿心知衛凌不會無端相讓,大概是有事,於是屏息靜氣,不知未來岳丈將說什麼。
僕人奉茶之後,衛凌喝了口,道:“之前定下你跟明媚的親事,倉促中,有件事忘了提及,如今你來的正好,我正想同你商議。”
景正卿心頭一揪:當初那親事,他是費盡了周章才好不容易讓衛凌答應了的,哪裡有絲毫倉促?現在忽然這樣說,莫非有什麼變數不成?想到這裡,忍不住十足緊張。
景正卿忙恭敬道:“姑父要說什麼?正卿洗耳恭聽。”
衛凌道:“是這樣,如今新帝登基,天下太平,國泰民安……當初我是從渝州過來的,在鄉野地方過慣了,因局勢所需才留京中,但是如今,局勢已定,因此我想,該是我急流勇退的時候了。”
景正卿聽他說了一半,就隱隱猜到衛凌會說什麼,但真的聽他說出來,卻仍是忍不住震驚。
端王登基,頭號功臣自是衛凌,已經有傳言,新帝有意讓衛大人擔任丞相之職,多少人嘖嘖羨贊。
且衛凌一向在吏部做的極出色,不知選拔了多少優秀官員,雖然他為人並不在此方面張揚,不肯招什麼門生子弟,但那些被他提拔的有識之士,哪個不把他當做恩師在心底供著?這些人又的確是有才gān能為的,升遷都是遲早的事,因此衛凌地位之殊然,不僅體現在趙純佑厚待他的方面。
就連之前,李曼梓對國公承認自己所心繫的是衛凌……惹得國公大為bào怒,若是涵養差一些,便會上衛府找衛凌的晦氣了,然而端王登基之後,眼看衛凌將是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一手遮天的人,國公想來想去,倒是罷了。
有道是:兒孫自有兒孫福。又或者,自家女兒……畢竟不是那等沒見識沒眼色的女孩兒。
這會兒,景正卿道:“姑父有意辭官?只怕皇上不會答應。”
衛凌道:“當初我留下來是qíng分,如今已經差不多了,不由得他不答應。”
景正卿道:“姑父因何生出如此心思?”
衛凌道:“莫非你不明白?”
景正卿想了想:“難道姑父擔憂……飛鳥盡,良弓藏?只不過如今正是用人之際,而以皇上之人,必然會越發重用姑父,姑父一身經天緯地之能,若是能輔佐明君,必然成一代良相……”
衛凌笑,只淡淡地推脫兩句:“皇家學院裡,多有出色的學子,將成為朝廷的新臣,中流砥柱,不缺我一人。是了,說起此事,我是想問你,你打算如何。”
景正卿一怔,心中一涼,而後說道:“姑父莫非是說,出京的話,會帶著明媚?”
衛凌凝視他的雙眸:“我自是不願明媚離開我,但是我不會qiáng迫她,等她回府,我會問她,讓她自己選擇。”
景正卿心頭一涼,不由地苦笑道:“我猜妹妹一定願意跟著姑父離開。”
衛凌微微一笑,道:“可是明媚必然也捨不得你。”
景正卿跟衛凌目光相對,片刻之後,景正卿才道:“若是姑父一定要走,那我也一塊兒跟著罷了,橫豎妹妹去哪裡,我便去哪裡。”
衛凌聽了這話,眉頭一挑,忍不住哈哈大笑兩聲。
景正卿問道:“姑父莫非不信?”
衛凌笑道:“我不是不信,只是覺得……”他只是覺得:景正卿這個xingqíng,委實太不像是景睿了。
衛凌端詳著景正卿,左看右看,望著他的眉眼容顏,那即將出口的一句話忽地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