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靠近欄杆處,一人正坐在彼處。
只是著一件輕薄雪白裡衣,外頭斜斜地披著同色的的罩裳,隨風微微地飄拂。
花瓣在他周遭上下紛然飛舞,枝頭的花兒好似亦有人qíng,順風向著他的方向竭力招展,似要奮不顧身落下,只為在他發間肩頭停留片刻。
銀白色的髮絲纏繞肩頭,蔓蔓繞繞到腰間,玲瓏擺動,惹人遐思。
並沒有如往常一般戴著面具。
冰雪般的膚色,朱紅的薄唇,往上,長長地睫毛,蝶翼般微微垂著,掩映底下金色迷離的眸子。
風過,而他始終靜靜,只有額角上幾縷銀色的髮絲微微輕擺,身後長發搖曳,衣袂抖動,如小小寂寞地短暫起舞。
他整個人靜默地坐在彼端,渾身似隱隱地有光。
美是極美,無法形容,超脫出他的容貌之外……更有打動人心處,那瞬間,什麼神仙,妖怪,凡人……統統忘卻。
秀行才知道秋水君那一句“清尊他很美”,並非誇張其次,卻是最簡單直白的一句話。
只是,望見他容顏之時,秀行心中無端地竟掠過一絲淡淡哀傷。
雙眉一蹙,清尊轉過頭來。
那雙金影閃爍的眸子,裡頭似乎融著太陽的光,炫目之極,令人無法直視。
“師……師父。”秀行反應過來,急忙低頭。
“哼……還是看到了。”淡淡地一句話,隨風而逝。
秀行茫然,清尊起身,搭在欄杆外的手在臉上一抹,面上便多了那怪異的面具,原來先前他是握在手上的。
清尊戴好面具,才問道:“何事?”
秀行垂著頭,期期艾艾道:“那個……師父,我有件事想求你。……你能不能別為難那桃木……呃,我們把它種在玄寧殿那裡好麼?”
清尊淡淡地哼了聲,道:“怎麼,一個桃子便能收買你麼?”
秀行一驚,臉頓時有些發熱,吶吶道:“你怎麼知道?”
清尊道:“桃木老兒是借著他的元身在此,才勉qiáng進了我的結界的,我若連這個都不知,怎麼當你的師父。”
秀行抓抓臉:“師父,那你答應麼?”
清尊道:“我為何要答應,我還要將他當柴燒了呢,想來,聽那老兒慘叫的聲音……也頗有趣。”
秀行仿佛又看到桃樹暈倒的模樣,慘叫道:“不行啊師父!”
清尊道:“為何不行?”
秀行訕訕道:“我答應他了啊。”
清尊道:“那是你之事。本來我並未想好如何為難他,他如此多此一舉,我反倒不能放過。”說罷之後,邁步便走。
秀行qíng急,轉身將清尊的手臂抱住:“師父!”
清尊怔住,被秀行將手臂一晃,肩頭上的一朵梨花便悠然落下,清尊望著靠在自己手臂上的秀行,一時不能言語。
頭頂的花瓣灑落,飛雪般揚舞兩人之間,落在地上的梨花瓣亦隨風而動,仿佛雪涌。
秀行慌張之際,抱著清尊手臂求道:“師父,我錯啦,可是我已經答應人家了,所謂‘人而無信,不知其可’,我不要當負信之人,師父……求你求你啦。”
清尊靜靜地望著她,面具後的眸子裡復浮上迷離惘然之色:“……不要當、負信之人?”
秀行點頭:“師父,師父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不要為難他了好不好,還可以有桃子吃……”
清尊正微微出神,卻生生地被她這句話喚回心智,唇角一挑,輕聲道:“有桃子吃?”
秀行道:“是啊是啊。”
清尊道:“你還真容易滿足……嗯,那好,要我答應可以,若是那桃老兒送了桃來,我要。”
秀行目瞪口呆:“師父你不會在意一枚小小桃兒罷?”
清尊道:“本是不在意的。”笑微微看著秀行,“不過既然你在意了,那我就勉為其難地也在意一下又何妨。”
秀行望著清尊離開的身影,痛苦道:“那我豈非是什麼也沒有麼?”又喃喃低語,“——好卑鄙的師父,連個桃子也跟人爭搶。”
清尊已經拐進房門,聞聲道:“等我吃完了桃子,桃核可以賞你咂吃。”
秀行哆嗦了一下,振作jīng神道:“多謝師父,徒兒忽然不那麼想吃桃了。”
10、各調頭,北轍南轅
秀行煮了白粥,伺候清尊用了早飯。其實秀行自也猜到幾分,以清尊的體質來說,他應該早就不須用人間五穀果腹,因此那一日三餐之類,多半也是用來麻煩她的手段。
譬如每次她煮了粥,清尊只是少少意思一番便作罷,難得他有閒心,一碗粥,吃上兩口,便能磨磨蹭蹭地拖半個時辰,似能從中細細地品出人世甘苦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