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秀行什麼夢也未有,一夢到天明,耳畔聽到翠鳥在窗外枝頭清脆鳴叫,便急忙爬起身來。
先披了件衣,飛快地跑過長橋,在清尊的門口張望,見那人靜靜地側臥著未動,才鬆了口氣,又偷偷地跑回來匆忙洗漱。
秀行忙碌著,將自己整理妥當,便跑去清尊房外,先恭敬地垂手低頭,溫溫順順道:“師父,徒兒來伺候了。”聽不到裡頭回應,卻自顧自將虛掩房門推開,入內後,將地上袍子收羅起來,銀盆盛了水,又把淨瓶里的水重換一遍,來來回回跑了四趟,榻上的清尊翻身起來。
秀行規規矩矩道:“師父,我熬了粥,待會吃些罷。”
清尊瞥她一眼,心中訝異,卻不做聲。
秀行見他不曾反對,便忙忙地又退回去,跑到廚房內看了看白粥冒泡,便又站著守了會兒,見水收得差不多,才用銀勺盛了一碗。
清尊正淨了面,衣衫鬆鬆地,銀髮有些打濕,秀行將粥放在桌上,清尊忽地嗅到一陣淡淡清香,回頭來看,卻見桌上一碗白粥,香氣裊裊,珍珠糯米粒,白玉碗沿邊上,擱著一朵雪白的小花。
清尊怔了怔,就看秀行,秀行正偷著瞅他,目光相對,便把頭扭開去,黑白分明地眼睛骨碌碌地轉了一圈,yù蓋彌彰地假裝沒看他。
清尊看得清楚,也不言語,便一撇袍子坐下,用小勺挖了一勺子粥,嘗了嘗,入口清甜,又帶一絲極淡的天然花香,不由地眉頭略動。
一小碗的粥吃了個大概,清尊起身淡淡道:“我去沐浴。”拂袖出外。
秀行偷著目送他離開,看看空了的碗,捂嘴一笑,把東西收拾妥當,又卷著清尊的黑袍拿去洗,袍子束成一團在懷中,秀行皺了皺眉,低頭嗅了嗅,忽地停了步子。
她忽然記起這上頭的香在哪裡聞過,是蓬萊島那位玉黎仙子。
秀行竭力回想,從清尊昨夜的話里嗅出一抹玄機,依稀記得清尊說過一句“是不是也想來投懷送抱”,難道……
秀行對著一溪水,浮想聯翩地洗完了清尊的袍子,回來後將袍子晾好,便去提水澆桃樹。
這幾日桃樹被養得極好,玉露chūn風,金烏光照,又不用擔心邪祟侵擾,樹gān烏黑透亮,頂上雖有一側被天雷殛得焦黑,其他部分卻憋著生氣,葉片肥厚,綠得發黑,又開了幾朵桃花,比外頭的凡桃花大數倍,粉艷艷地很是好看。
秀行摸一把額頭的汗,對著桃花笑,卻聽有人旁邊道:“你對他倒是上心。”
秀行回頭,卻見清尊換了一身衣裳,粉白色的袍子,顯得整個人如一朵初開的桃花,萬年不老冷若冰霜的容顏,竟有幾分粉嫩的意思。
秀行看得發呆,清尊看她目瞪口呆的模樣,不以為然地冷哼一聲,渾身透出幾分冷艷高貴。
秀行急忙低頭:“師父!”心裡轉了轉,厚顏道,“我對師父才是真的上心。”
清尊正圍著桃花樹轉,桃樹不安地發抖,又有暈眩之勢,清尊聽秀行這般說,便回頭看她,桃樹得以喘息,心中暗自嚶嚶地,十分感激秀行替自己把仇恨拉走,危機解除。
清尊上上下下打量了秀行一會兒,雖心裡仍有些不太舒服,卻難能可貴地壓下了煩躁之意,道:“跟我來。”
秀行急忙跟上,清尊轉來轉去,到了山後,斜斜地坐在大石上,問道:“你先前學了些什麼?”
秀行眨眨眼,道:“有些雜,除了三十六旁門之外,符籙之法,驅鬼降魔,九九變化之術,都略jīng通。”她先前對自己有極大自信,但被清尊接二連三打擊,便吸取經驗,把“jīng通”兩字前加了個極謙遜的“略”。
果不其然清尊哼了聲,道:“學會些雕蟲小技,便張狂不知所以,依我看來,你渾身上下,唯一可用的便是昊天神龍。”
秀行被打擊過甚,早就“百毒不侵”,撓撓頭道:“師父說的是。”
清尊聞言便挑了挑眉,在他看來,秀行便是一團火,他chuī一口氣,她就火冒三丈往上竄一竄,但如今她如此淡定之態,反倒讓他無可奈何,便接著道:“前日你說想同我學道術,不過我想來想去,高深些的你學不得,低劣的倒是合你,可惜我不想教,而你現在的修為,對付一般妖物鬼怪自不在話下,遇到厲害些的就自認倒霉,練氣增加修為這些,是個天長地久的,不能一蹴而就,倒不如教你點現成的招數出其不意的好,……前些日出外,又恰好得了一套劍譜,先給你練著,若是會了,在做其他打算。”
秀行聽他連嘲諷帶打擊地,拉拉雜雜說了一堆,也算是前所未有開了天恩,本做好一無所得的準備,卻沒想竟柳暗花明。
秀行正在愕然,清尊袖子一揮,金色捲軸自他袖中飛出,秀行急忙握住,狐疑看了清尊一眼,緩緩展開。
是絲帛所繪的圖像,一則一則小小的人物畫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每一則人物旁有數行題詩,秀行看了一眼,不由皺起眉來,仔仔細細又看起來,看到最後,心中大震,抬頭看向清尊:“師父……”
清尊斜睨她:“怎麼?”
秀行胸中亂跳,手微微發抖,失聲道:“師父,這可是失傳已久的‘西河劍舞’?”
清尊道:“不知,隨便撿來的,既然你認得便更好了,自行練習罷。”他輕飄飄說罷,縱身跳下,轉身yù走。
秀行向前一撲,將他大力抱住,甚是感動:“師父,你對我太好了!”
清尊腳步一頓,被緊緊地抱著,感覺有些奇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