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艷竭力不去看他,可又忍不住,遏制著心頭那股難受之意,道:“你不要說啦,我說過有我在!”
沈玉鳴笑笑,目光柔和,仍掙扎著道:“對、對不住……希望你……別怪我……”他這般勉qiáng說著,嘴角卻越發有大股的血沫涌了出來,他攤開手腳,不再掙扎,目光也慢慢地從無艷的臉上轉開,凝視著晴朗的藍色天際,定定地一動不動。
無艷腦中轟地一聲:“沈大哥!”她不肯相信眼前所見,忙去握沈玉鳴的脈,又去切他的頸間脈,鼻息,眼睛……對上那雙已經失去神采目光渙散的雙眼,無艷渾身冰涼,眼前發黑,身子一晃往前伏低。
尉遲鎮抬手在她肩頭一搭:“無艷……”
無艷一抖,恍惚里抬頭看向尉遲鎮,過了好大一會兒,才問道:“你……你為什麼……要這樣?”
尉遲鎮眉頭蹙起,幾乎不知從哪裡開始解釋:“之前……之前跟我動手的……不是他……”
無艷怔然:“什麼意思?”
尉遲鎮艱難道:“那人雖跟他一模一樣,但功力大不相同,是以我才全力以赴……”他看到沈玉鳴奔無艷過來,生怕他對無艷不利,又因先前探明對方功力深厚,所以一出手就是殺招,卻怎麼能想到,這奪命一掌果真奏效,但卻並非是正中他所想的那敵手。
無艷腦中一片混亂,勉qiáng分辨明白:“你說你看錯了人,故而錯殺了沈大哥?”
尉遲鎮垂眸:“可以……這麼說……”
無艷低頭,看看沈玉鳴逐漸變得僵硬的屍身,又抬頭看尉遲鎮:“大人你這樣厲害,怎麼會看錯人?”
尉遲鎮心頭一驚,聽出無艷話中的疑問之意,但是這件事對尉遲鎮來說也實在是匪夷所思,前一刻還是那深不可測的敵人,後一刻,卻跟變了個人一般……若非尉遲鎮認定之前那人功力卓越非同一般,跟眼前的沈玉鳴不同,他也是不敢想像會有兩個一模一樣的沈玉鳴的。
尉遲鎮自己尚存疑惑之心,又怎能更好地安撫無艷?何況沈玉鳴真的是生生死在他的掌下,此刻被無艷一問,尉遲鎮竟無法回答。
無艷看著他默然之態,抬手摸摸額頭,道:“算啦……”
尉遲鎮望著她,卻見無艷站起身來,看也不看自己,轉身往外走去,尉遲鎮喚道:“無艷!”
無艷置若罔聞,走了幾步,忽然雙腿發軟,差點跌在地上。
尉遲鎮掠過去,剛要扶住她,無艷后退一步,叫道:“你別過來!”
尉遲鎮心中愕然之極:“丫頭,你聽我說,這件事……應該沒那麼簡單,我承認我是……莽撞了些,但是,沈統領他……”
無艷呆呆地看他,尉遲鎮道:“聽他方才的口風,他好像是知qíng的……”
無艷渾身一震:“你說什麼?”
尉遲鎮一皺眉,不再說下去,本來以他的心xing,若無十足把握,是不肯事先多說的,可面對無艷,卻是關心則亂,竟先把心底的猜疑說了。
如果是平常,無艷大概也會仔細想想,但是這會兒,關係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且又不是別人,尉遲鎮提出的合理疑點,在無艷聽來,簡直像是推脫責任一般。
無艷眼睛通紅,瞪著尉遲鎮,仿佛看著一個陌生人般:“你是說,沈大哥是壞人?你害死他,卻是做了件正確之事?”
尉遲鎮自知失言:“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無艷轉開目光,看向不遠處地上的沈玉鳴:“若不是因為我,沈大哥不會去找你,若不去找你,大概就不會無端端沒了xing命,沒什麼能比活生生的人命更要緊,不管他是好人或者壞人,都不該這樣被你一掌打死!”
尉遲鎮心頭震動,無艷說罷,搖了搖頭:“師父說的很對,我的確……不該下山……”她說到這裡,眼中的淚越發停不住,轉過身拔腿就跑。
無艷離開之後,尉遲鎮嘆一口氣,回頭看向地上沈玉鳴的屍身,又看看自己的手,一直到此刻,他兀自懷疑自己方才所為是否是真的。
尉遲鎮緩緩俯身,看著沈玉鳴,目光落在他裹著繃帶的雙手上,心中想到無艷說的“沒什麼能比活生生的人命更要緊”,心頭又是一沉。
而在院門處,一道人影緩步走出,看著眼前場景,詫異道:“這是怎麼了?”
尉遲鎮抬頭,正好對上上官蘭台的雙眸,那雙眸子裡,淡漠平靜,並無任何震驚訝異之色。
太原西南二十里處,便是蒙山,山明水秀,不遜天龍山。蒙山最著名的便是自北齊時候便開鑿的一尊摩崖大佛,又稱“西山大佛”。
蒙山半山腰,便是開化寺,這日清晨,晨鐘裊裊聲響,小沙彌開山門掃地,從寺門中便走出個身形瘦削的少年來,這少年行走似有些不利落,站在台階上往周遭看。
小沙彌見狀,便從旁邊撥拉出一根結實的枯木,在地上搗了兩下後遞給那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