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年來了凡師太在小桃源,亦行了不少善事,山下的百姓多是受過師太恩惠的,雖然對於了凡師太來說圓寂便意味著成佛,乃是好事,但對鎮民來說,卻仍舊有一種自然而然地悲慟,就好像失去了親人一般,因此多半的鎮民都自發地著素衣,吃素齋。
阿緋坐在牆角,看著門口人來人往,滿目雪色,她兀自有些不信,如在夢中似的:“師太真的圓寂了?”
步輕侯道:“是啊。”
阿緋是最後一個見過師太的人了,步輕侯心裡有許多疑問,又不知該怎麼去問。
阿緋想到了凡師太慈愛的臉,不由地覺得一陣傷心,道:“昨晚上師太說她要涅槃了……我聽她很高興似的,還沒有在意,原來是真的。”
步輕侯道:“師太早就算到她會涅槃嗎?”
阿緋點點頭:“是啊……還對我說了好些話。”眼底有些濕潤,“步輕侯,我心裡有點難受……以後都見不到師太了。”
步輕侯抬手在她肩頭輕輕一按:“涅槃對佛門中人來說是無上榮耀,師太已經成佛了,代表著她已經功德圓滿了,所以該為她高興。”
阿緋道:“你說的有理。”聽到“榮耀”二字,心底又想起了凡師太曾說過的話,不由問道,“步輕侯,師太說,要我維護我的子民……就像是維護我的榮耀,我不明白,你懂嗎?”
步輕侯身子一震,這本是他想問的,沒想到阿緋竟自己說出來:“師太這麼對你說的?還……說了什麼嗎?”
“還有……”阿緋伸手抓了抓亂蓬蓬地頭髮,皺著眉想著,“對了……還說,讓我靜靜地等候,會有結局……你說那是什麼意思?”
步輕侯凝眸想了想:“師太很喜歡你……我瞧,這是好話,說你以後會好的。”
“怎麼好呢?”阿緋越發茫然,“師太說我病了,可是我覺得我好好地,難道是說以後我會再跟相公在一起,‘會好’是這個意思嗎?”
步輕侯心頭髮緊,阿緋喃喃幾句,忽然眼睛一亮,又道:“對了,我還想起來,師太說還有個人對我好……比相公對我更好……是誰呢?”
步輕侯臉色一變,阿緋卻將目光轉到他臉上:“步輕侯,你說你認得我……那你知不知道是誰對我這麼好?真的有這麼一個人嗎?”
步輕侯嘴角抽了抽,勉qiáng露出一絲笑意:“我雖然認識你……不過……我很長一段時間不在帝京了,因此有些事qíng……我也不甚明了。”
“那……如果真的有那個人,那就是在帝京了?”阿緋的眼睛越發爍爍,緊緊地盯著步輕侯,看得他有些心驚ròu跳。
步輕侯不回答,阿緋卻自言自語地又說:“好吧,不管那個人在不在,我總要找找看,師太總不會騙我的……”她復又自信地點了點頭。
步輕侯垂了眸子:“阿緋姑娘,你……”那句話還沒有問出來,就聽到有個聲音說道:“真掃興,好不容易趕了來,了凡師太居然圓寂了!”
步輕侯一聽這個聲音,略覺耳熟,轉頭一看,卻見從酒館門口進來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英俊,是典型的少俠打扮,腰間佩劍,風度翩翩,女的俏麗,衣著入時,看樣子不過是十四五歲,手中也握著一柄劍,劍柄裝飾的極為華麗,方才說話的正是這少女。
步輕侯極快掃了他們一眼,便又默不做聲地轉回頭來。
他們這個位子正是靠著牆壁,步輕侯又背對著門口坐著,因此兩人竟沒看到他的樣貌,倒是把背對牆壁的阿緋看了個清楚。
那少男少女瞧店內沒幾個食客,阿緋又一頭亂髮,身著素衣,便不以為意轉開頭去。
兩人就在門口的一張桌子上坐了,少男便道:“店家,兩斤牛ròu,再炒兩個菜,四個饅頭,快點上。”
店小二道:“兩位客官,因為了凡師太圓寂,本店這兩天只供應素菜。”
少女聞言便一拍桌子:“說什麼?人見不到就算了,連飯也吃不成?”
店小二陪笑道:“兩位對不住,就炒兩個素菜如何,本店的素菜也是很好吃的。”
“閉嘴!”少女轉頭怒目相視,“不信你們偌大的店就沒有牛ròu,你們自己都不吃的?暗地裡大概吃的比誰都歡,只做樣子哄我們外地人是不是?”
店小二叫屈:“我們都是誠心悼念了凡師太的,哪裡會暗地裡吃……姑娘還是莫要亂說……”
少女起身,一掌摑在店小二臉上:“敢說我亂說,你知道我是什麼人?”
店小二被她打的往旁邊趔趄出去,店裡的食客頓時也驚動了,看兩人氣勢洶洶,卻不敢出聲。
店掌柜慌忙過來:“二位有話好好說,這的確是我們桃源鎮各個小店自發的規矩,並不是哄騙……”
“不要說這些沒用的!今天非要在這兒吃上飯不可,”少女不依不饒地,轉頭看少年,“師兄,你說呢?”
那少年望著她,十分縱容:“師妹說的很對。”
少女嫣然一笑,又冷看店掌柜:“今兒端不出來我們想吃的,就把你這店給拆了。”
店小二跟掌柜的挨在一起,面面相覷愁眉苦臉,知道遇到了兩個小煞星,正在不知所措,卻見旁邊一人直直地走過來。
那少女道:“你gān什麼?”
那走過來的正是阿緋,少女見她衣著簡陋,妝容不整,只有臉孔卻明麗秀美,便在心中想她究竟是何來頭,有何企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