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鳳涅第一次出冷宮,站在宮門口,望著面前整齊儀仗,垂頭躬身等候的宮女太監們,好似一場大戲,將要掀開另一頁。
鳳涅上了鳳輦,太監一聲喝:“娘娘起駕回宮……”
聲音悠長綿遠,遠處皇城的屋脊之上,一群鴿類嘩啦啦地飛過。
鳳涅微微仰頭,望著天空自由自在盤旋的鴿子,悠悠地想:冷宮是一個囚牢,鳳儀宮是另一個,皇宮則是更大的囚牢,她從冷宮到了鳳儀宮,不知多少人暗地裡羨慕的吐血,嫉恨的發瘋。
鳳涅卻只是將這不期而來的人生,視作是一部戲。
沒有導演,也並無劇本,她得自己一步一步來,演好她自己該演的角色。
在此之前,毫無疑問,寧曦皇后是個悲qíng角色,而在鳳涅踏出冷宮這刻,導致寧曦皇后成為悲劇角色的人,則註定了悲劇命運的開始。
鳳涅的目光自天空收回,凝視著遠處長長地皇城之路,路上宮人見了皇后鳳駕,紛紛退後,跪倒在地。
不管路的前頭等候的是什麼,她都有絕對的信心去應付。——業內皆知,簡鳳涅的敬業心一流,不管什麼角色,皆手到擒來,揮灑自如。
只是,此時此刻,在鳳輦上陷入靜靜沉思的鳳涅絕沒想到,她將遇上有史以來最難應付的對手,而有一種qíng形,就算是身為一流的頂級演員,也無法應付自如。
——那究竟會是什麼?
群芳會
此刻正是夏日最炎熱的時候,地面的熱氣往上蒸騰,頭頂的日頭bào曬,太陽底下走一圈兒會曬的人頭臉冒汗,幸好鳳輦上頂著huáng羅傘蓋,灑下一片yīn涼,鳳涅靠在輦背,目光在悠遠的天空同悠長宮道之間轉換,耳畔聽著遠遠地樹上蟬鳴,平添幾分寂寥閒適。
鳳輦轉了個彎,漸漸地,景物有所不同。
在鳳儀宮外,宮妃們貼著牆壁根兒站著,等候皇后駕臨,遙遙看來,三三兩兩地竊竊私語,有人神色鄙夷,有人似是不屑,有人猶疑不定,有人木木然然毫無表qíng,有人遲到,一路小跑趕到人群里,伸手扯扯有些凌亂的衣裳。
鳳輦不動聲色地瞧著,見眾位妃嬪的諸生百態,忽然一笑,她想到了某一部戲的招考。
那些來爭取角色的星星們,又同這些宮嬪有何不同?其中有多少“小主”是能順利攀爬往上的,有幾多前途無量,有幾多星途黯淡……她們資質或許各異,卻都生著一張不俗的臉,或者雄心勃勃,或者信心滿滿……
然而此處,更殘忍。
因為目標並非是某個角色而已。
角色錯過,還可以繼續爭取另一個,但是在此處,男人只有一個。
她們爭得是同一個男人,並無備選。
其實就像是男人所說“紅顏禍水”一樣,女人間,但凡摻雜了男人這種生物進來,就會亂作一團。
尤其是,這個男人,並非尋常貨色,乃是全天下最難得的一個。
代表著權力,富貴,榮耀萬千……
自是值得眾“小主”施展十八般武藝來邀他青睞寵幸的。
故而寧曦皇后人在冷宮,也有無數的明槍暗箭。
因為只要她仍在,就仍舊以“皇后”的名頭霸著那個男人。
有人因此而恨極了她。
鳳涅嘆了口氣,真想宣一聲佛號。
所謂“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自覺已是暮氣沉沉之輩,懶散冷宮度日也是無妨。
只要有烤魚吃,有日光曬,有月光賞,有冷靜的子規,有聒噪的康嬤嬤,還有三位千嬌百媚的“後宮”,間或還有個古靈jīng怪的阿靖客串。
但有人偏偏不肯放過,一再到眼前做跳樑小丑狀。
背地那些人,只當今日之寧曦皇后,仍是昨日之寧曦皇后,想要一腳踩死她永不翻身。
卻不道有人在寧曦皇后的殼子裡頭只是懶懶地冷笑。
鳳輦漸漸到了宮門口,眾妃嬪低頭行禮:“恭迎皇后娘娘,鳳駕回宮。”
——齊嬪也在其中,岳貴人卻並不見人影。
鳳輦落地,康嬤嬤挺胸上前,扶住鳳涅,鳳涅抬手略動了動鬢髮,漫不經心道:“眾位都辛苦了,本宮不過是去了趟冷宮又回來了而已,何必如此大陣仗。”
當前一位,臉容圓潤的妃嬪微微含笑說道:“娘娘回宮,自是大事,臣妾等來恭迎,一則是禮不可費,二來都是妹妹們的心意,——恭喜娘娘回宮。”
鳳涅道:“既然各位如此用心,且同本宮進內一併喝口茶罷。”
康嬤嬤扶著鳳涅入內,妃嬪們跟在後頭,鳳儀殿很寬敞,殿閣內足以容下幾十人聚會,一進內便覺得格外yīn涼。
鳳涅覺得這個地方倒是頗叫她滿意。
康嬤嬤老馬識途,領著鳳涅往前,在上頭坐了鳳位。
下面各位妃嬪們依次站了,先給皇后行禮。
行禮完畢,眾人依次坐了。
剛落座,先前那個圓臉的便笑道:“許久不進鳳儀殿,不見娘娘,真是渾身不自在,可喜如今娘娘回來,娘娘風采依舊,此處更是蔭涼喜人,真叫人心裡歡喜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