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休明定定看著她:“娘娘,盡數記得?”
“本宮在冷宮裡大病一場,學了個本領,就是不好的記憶都會忘了,只會記住些好的,”鳳涅幽幽道,“這個回答你聽了是不是會覺得欣喜?”
劉休明始終盯著她看,像是要從她的神qíng里看出什麼來:“請娘娘恕罪,我只是不敢相信,同一個人竟會變得如此……”
“人總是會變的,有人變得少些,有人變得多些,”鳳涅道:“你想知道本宮為什麼會xingqíng大變嗎?”
劉休明道:“請娘娘指教。”
鳳涅的目光從他面上移開,看著天空那輪月,道:“多簡單的事,因為不變,就會死啊。”
劉休明聽著那略覺飄渺的涼薄語聲,忍不住地打了個寒顫。
鳳涅目光重新移到劉休明臉上,徐徐出一口氣:“男人的心思很奇怪,想要女人天真順從,最好就任勞任怨,喜歡時候供他們喜歡,不喜歡時候就乖乖地,被丟開也不發一言,但是對我來說……或許就連被拋開的運氣都沒有,因為還要被曾經愛著的人利用,背叛。”
劉休明喉頭一動,卻未做聲。
“而且,因為天真無知造成的悲慘境遇,沒有人同qíng,會更叫人恥笑,”鳳涅望著劉休明冷酷的眸子:“其實說起來,女人也喜歡自己天真,無邪地什麼也不思量,何其輕鬆自在……唔,倘若能遇到一個徹頭徹尾喜歡她的男人,她便可幸福地天真一世,可惜的是,要遇上這樣的男人?怎麼可能。所遇上的,多半就是休明君這樣的冷血yīn謀家吧……”
她淡淡說著,臉上帶著一絲淺淺笑意,仿佛說的是別人的事。
劉休明聽著,子規也聽著,夏夜的風,忽然變冷了似的。
“於是,一再碰壁到頭破血流,就該迷途知返,”鳳涅悠悠然道:“你自己若是對自己不好,又如何指望有人護著。劉大人,你說是嗎?”
月光似水,夜風如刀,她極輕的語聲卻比刀鋒更冷。
劉休明望著鳳涅,此刻,在這張再熟悉不過的臉上那個笑,讓他打心底透出一股涼意來。
看著她的眉眼這一瞬間,劉休明覺得眼前的范憫,或許就是昔日自己認識的那個范憫,只是眉眼之中,多了一份dòng察世事,她似乎能窺破他所有心機,讓他有種無所遁形之感。
怎麼可能。
劉休明的心qíng忽然變得很壞,他覺得自己今夜貿然而來,是一個極大的錯誤。
劉休明甚至有種想要遁形而逃的衝動。
然而有人卻並不想就如此放他走。
“有些話,說開來比較好,你一再設計我,”鳳涅的聲音不疾不徐:“我想了許久為何……令尊在朝堂上向來韜光養晦,絕對不想開罪范家,起碼在我還是皇后之時,他不會想要他的兒子來對付我。那麼,便只是你自己的原因了。”
劉休明喉頭髮緊。
鳳涅緩緩道:“我想,一來,大概是因為怕你我舊事被聖上發覺,牽連於你,二來……”
劉休明的手握緊,聽她道:“你很喜歡梅仙?”
鳳涅望著劉休明,似是笑似是嘆:“果真,只聽新人笑,哪聞舊人哭,劉大人你行事毒辣果決,讓人欽佩。”
劉休明按捺不住,叫道:“范憫!”
鳳涅淡淡道:“怎麼了?”
劉休明咬牙,yù言又止:“你不懂……你……不懂……”
“或許,我懂得比你想像的要多,”鳳涅望著他,“在宮中你設計用帕子誘我不成,便親身去冷宮,那時候你本來是想出手殺了我,對麼?”
劉休明像是被刺了一下,咬牙道:“我……沒有!”
鳳涅看著他一笑,也並不拆穿他的話:“好吧,如此星辰如此夜,便不說那些煞風景的話,不如……就說說聖上吧。”
劉休明很是意外:“什麼?”
鳳涅道:“其實……我心裡一直有件事想不通,不知你能不能幫我解答。”
他壓住心底的不安燥怒:“娘娘請講。”
鳳涅道:“聖上很器重你,准你御前行走,也可自由出入後宮,對麼?”
“不錯。”
“可是,似休明君這樣風華正好的男子,如果我是聖上,是萬萬不敢放入自己的後院中的,除非……”
“娘娘這話,……除非什麼?”
“除非我有完全把握,他不會在內廷興風作làng,或者,他的一舉一動,我都知道。”
劉休明怔了怔,而後一身森涼:“你的意思是?”
鳳涅柔聲道:“休明君跟隨聖上多年,該知道他的心xing,有些事,怎麼反來問我呢?”
劉休明神色變幻不定:“我……我……”
他出身大族,年少得意,又深得聖寵,雖然知道天子厲害,但總覺得天子對自己……並未十分防備。
他心中曾深藏一份不為人知的、複雜的得意。
鳳涅笑道:“不用擔憂,往好處想……就當是聖上單純器重你好了,他心思光明磊落,對你毫無懷疑猜忌之心,同時,也絕對想不到,曾經同本宮……有gān系之人,正是他器重的休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