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被風chuī開的勤政殿門,微微開著,從朱玄澹的方向看去,正好兒看到有一道電光凜冽劈過暗沉長空,夜色蒼茫之中,誰的影子,模模糊糊……消失不見。
朱玄澹定定地望著那空茫茫地一處,季海已經飛快地命小太監將門扇掩上,微涼而暗涌的夜色漸漸地被擋在兩扇門外,他眼前所殘餘的最後一抹夜的顏色,跟那道人影一樣消失了。
朱玄澹驀地有一種感覺,就好像……他此生都不會再見到那個、曾經在他年少青嫩的心中,猶然存著一絲愛惜的小妹了。
在那個迷亂、惶惑、他尚青澀的年紀里,當他不再格外地喜歡她的時候,同時也代表著他年幼無知的歲月已經結束了,如今,當他說出方才那番話的時候,或許也代表著,屬於范梅仙的那個虛幻而遙不可及的輝煌的王國,同樣徹底地消亡了。
心上驀地竄過一絲蒼涼,在這樣風雨yù來的夜晚,獨坐勤政殿內預覽天下四方的奏摺的天子,忽然之間覺得深深地孤獨,一瞬間似乎刻入了骨子裡。
他在這一刻忽然很渴望見到他的皇后……長久以來,支撐著他一路走到如今地步的,就那個會見到她一定會見到她的信念,如今這個信念達成了……他的心中卻又有一種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惶恐跟患得患失。
譬如此刻,他極想見到她,將她緊緊地抱在懷中,依偎在一起,纏綿著、無邊無際地、肌膚相親也好,低聲細語也好……就算風雨聲都甘美不休吧……
可,似乎聽到了自己骨子裡頭血液沸騰,叫囂著想要見到她得到她的聲音,年青而睿智的帝王,卻只能用暗沉的眸色壓制住身體裡的渴望,微微顫抖的手漸漸地平穩下來,朱玄澹深吸一口氣,重新看向手底的摺子。
擁有了天下,才能擁有她,而有了她,他便越發不能虧待了天下。
皇宮內,長寧宮中,懿太后已經沉沉睡去,守夜的宮人們聽著外頭呼嘯的風聲,一個個略微瑟縮,合著困意,輕輕地不停地打著瞌睡。
范梅仙腳步輕輕地走過寢殿,有幾個清醒的宮人見了她,剛要出聲,卻又被她制止了。
范梅仙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懿太后的chuáng前,借著搖擺不定的燭光,端詳著熟睡的太后。
太后的枕邊上,放著一個雕龍畫鳳的錦盒,范梅仙看了一會兒,終於屏住呼吸俯身過去。
手在那盒子上摸索了會兒,終於用力將盒子取了出來。
梅仙極快地看了看左右宮人,並未有人上前來看,從她們的方向,或許只能看到梅仙姑娘俯身的樣子,先前梅仙姑娘伺候太后的時候,也經常會夜半起來替太后蓋被,她們都已經習以為常了。
那盒子上,搭著一個圓潤的玉扣,梅仙的手抖個不停,急切間打不開那個玉扣。
chuáng上的懿太后忽然動了一下。
梅仙手一抖,盒子在手中一歪,差點兒跌落下去。
梅仙壓抑住即將衝口而出的驚呼,死死地把住盒子,用力太甚,長長地指甲有一根便掀了起來,手指上鑽心地疼。
梅仙咬牙,眼睜睜地看懿太后只翻了個身,她再度屏住呼吸,終於將那扣子打開。
盒子裡,靜靜地躺著的,一封明huáng色錦帛封裹著的長長物件。
梅仙一把抓住那物,匆匆把盒子重新蓋上,小心地放回太后枕邊。
把那物放入袖中,梅仙轉身,快步離開太后寢殿。
梅仙出了寢殿,看看方向,本要往殿外而去,忽然之間卻又猶豫了一下,只一躊躇,她便邁步往旁邊的偏殿而去,推開一間空dàng殿室的門邁步而入,梅仙將袖子中的錦帛取出來。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眼睛緊緊地盯著手上之物,心中想起那神秘人曾對自己所說的話:“將太后身邊的先帝遺詔取來,但,切記一件事……一定不能私自打開看。”
——“一定不能私自打開”,這一句話,致命的警戒,但更開啟好奇魔盒的引子。
一念之間,可改變一切。
梅仙的手死死地握著錦帛,外頭,一道閃電划過天空,照亮窗欞,剎那間殿內所擺設的物件,低垂簾幕……影子猙獰閃現。
她的手一抖,錦帛落地。
梅仙發覺自己將自己嚇到,驚悸到極點,卻又轉怒為冷笑。
終於俯身將東西又撿起來,低聲道:“如今我非依計行事,又何須聽你們的……”
像給自己吃定心丸般,梅仙把心一橫,猛地將套在遺詔之上的錦帛扯落。
此刻窗外電光連連閃動,梅仙深吸一口氣,便將那遺詔打開。
但當她的目光落在遺詔之上的時候,剎那間,梅仙的雙眼發直,死死地盯著面前的遺詔,雙眸之中,從疑惑,到震驚,最後……則一陣預感到什麼似的驚懼。
“轟隆隆”……
一道悶雷滾滾地從頭頂屋宇上而過,梅仙覺得腳下的地面都在顫動,頭暈而眼花。
與此同時,緊閉的殿門忽然被打開,門口處,重重人影站立,在電光中若隱若現。
梅仙忍不住驚叫一聲,後退了步。
燈籠的光透進來,兩邊宮人邁步進來,閃出中間的那人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