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就要孤身前往,殺掉那裡的皇。
心魔靜靜看著她,感受到她已經下了決心。
他袖中緩緩滑落一物,輕輕道:“去吧,這是送給你的覲見之物,有此物在身,龍皇必定會接見你、留你在身邊。至於如何下手,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他猛然劇烈地咳嗽起來,伸手掩住嘴唇,殘落的猩紅猶不住地從指fèng里濺出,落得他滿身都是。他費力想擠出一個笑容來,隨著那巨大的石座,緩緩隱沒。
諸天空寂。
只有蘇猶憐靜靜立著,手中托著一個小小的捲軸。
那是發huáng的,年代陳久的捲軸,看來至少一百年沒有打開了。
這隻捲軸究竟有什麼樣的威力,竟讓石星御都如此看重?
一串細語自捲軸上響起,沁入蘇猶憐的耳中。那是心魔最後的叮嚀,在告訴她如何換取龍皇的信任。
她已沒有選擇的餘地。
她看了摩雲書院一眼,最後一眼。
現在的書院,燈火闌珊透出,看去是那麼寧靜祥和。明天的早上,只要陽光透入,這裡又會是鬧哄哄的,李玄會在這裡肆無忌憚地大鬧著,一直鬧到畢業,鬧到大唐,鬧遍天下。
那是多麼美好的人生,她多麼想陪伴在這樣的人生旁邊,一步都不離開。
可是,這樣的人生若沒有她來守候,一定會殘碎,化為粉末,燒成劫灰,最終痛苦地飛舞著。
那是絕對不可以的呀。
蘇猶憐伸出手指,拭去眼角的淚滴。
從這一刻,她不再流淚。
她轉身,向正北方走去。那裡,曾是她的故鄉,有她靜靜的遠望。
此時,她走回去,從自己的遠望中走回來,從繁華走入寂靜,從幸福走入悲傷。
她無法去跟李玄道別,只能希冀或許有一天,她能夠平安回來,帶著他們的愛qíng。
那時,她再也不會離開他。
她不知道,今晚的摩雲書院,並不寧靜。
李玄一直在尋找她。
他害怕夢魔會再找上她,他也想找到她,告訴她,他不在乎她做的一切。反正她也沒能真的殺死他。他只想讓大家都忘掉曾經發生的事qíng,還像以前那樣。
還能親昵地叫著他“郎君”,帶著他上天入地,降龍伏鳳。
還能像片雪一樣,有著透明的小秘密。
他從不覺得她曾背叛過他,因為從一開始,他就知道了她的秘密。
他急於找到她,告訴她這一切。
但他找不到她。
他找遍了前院,後院,圖書館,太辰院,紅月崖,萬花坪,天之鏈塹,跑進太皓天元鼎中,都沒有半點蹤影。
他找不到她。
上天入地,碧落huáng泉,他都找不到她。
一直到凌晨,他坐在絳雲頂上,看到第一縷陽光穿透厚厚的雲層,照耀在他眼睛上,他忽然有種錯覺。
他已經失去她了,永遠永遠。
她就像是一片雪,在陽光中化為烏有,無論怎麼尋找,都不可能再找見。
因為她是雪啊,一碰就會融化的雪。
面對著漫天朝陽,他忽然失聲痛哭起來。
他不知道為什麼,心會這麼痛,這麼傷。
他大吼起來:“我一定會找到你的!一定!你——等——我——”
群山迴響,卻沒有一個字聽得清。
李玄曠課了。
沒有任何人在意,反正他早就曠過無數次課。他曠課不奇怪,他若不曠課就奇怪了。
奇怪的是龍穆居然也曠課了。而且一曠就是一整天,下午快下課了仍沒有見到他的影子。龍煙常傅幾乎氣了個七竅生煙。
崔翩然很擔心他。
夢魔的計劃被破壞後,他們便甦醒了過來,但卻仿佛大病了一場,身體十分虛弱。
崔翩然本可以在宿舍休病假的,但她卻無法遏制自己對龍穆的關心,早早來到了教室里,心不在焉地聽著常傅講課,眼睛卻不時偷偷瞄一下門口,似乎在期盼著什麼。
終於,一襲翠白的影子在門口出現。崔翩然一聲驚呼,忍不住站了起來。
那是龍穆。
但就在她站起的瞬間,她的表qíng凝結住了。
龍穆的樣子變了很多,他不再完美,優雅,明亮。他身上那襲翠白jiāo織的孔雀翎已然殘損,布滿斑斑血跡,眉宇間只剩下落拓與悲傷。
他就像是一塊蒙塵的玉石,一切美麗盡被掩埋。
龍煙常傅的臉色沉了下來。
她顯然很不滿意龍穆竟然會遲到這麼久。不就是跟夢魔打了一架麼?又沒有死!
龍穆看都不看她一眼,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嘩啦一聲將課本打開。
他依舊在笑,笑容卻那麼冰冷。
龍煙常傅剛要說什麼,龍穆猛然大聲道:“我問你,你講這些東西有什麼用?”
龍煙常傅臉上泛起一陣怒色。
龍穆:“憑心而論,你比大日至尊者還偉大麼?”
龍煙常傅一窒。她雖然自視甚高,但還沒狂妄到那種程度,自以為能跟三大地仙比肩。
龍穆蒼白的嘴唇緩緩挑起,凝結成一個譏誚的弧度:“大日至尊者用了整整七年,只教出了我這個廢物,你覺得,你講這些,能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