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個嫵媚微笑的女子,分明就是當年那身著嫁衣,揭起蓋頭,對著他盈盈一顧的九靈兒!
是他的九靈兒啊。
石星御的視線漸漸模糊,晨風拂過,淚水灑落衣襟。他靜靜看著她,任淚水在萬千臣民面前恣意流淌,卻不肯將視線挪開絲毫。
恍惚中,蘇猶憐走到他面前,輕輕踮起足尖,用嫁衣的絲袖拭去他的淚痕,婉轉耳語道:
“你是我的皇啊,可不要在開國盛典時流淚。”
帶著萬般柔qíng的纖纖一指,撒嬌似地輕輕點在他的額頭。
石星御閉上了眼睛。
——連那似笑似嗔的語調,都似極了九靈兒。
靈兒,你真的回到我身邊了麼?
那一刻,他相信了天命,相信了輪迴,相信了三生。
那一刻,他恨不得跪拜在殘刻的命運面前。
那一刻,他寧願信仰天下所有的神明。
蘇猶憐也靜靜地看著他。她能清楚地感到他心中的每一絲震動,每一次顫慄。
但卻再沒有了當初的感動。
這份註定了不屬於她的愛,褪去了讓她誠心祝福的光輝,只剩下冰冷的刺痛。
愛得越深,刺得就越深。
不知過了多久,也不知是她牽著石星御,還是石星御牽著她。兩人攜手走上那座皇極驚世龍化身的高台。
一步步,仿佛跨過歲月、跨過輪迴那麼漫長。
耳畔,是萬千妖魔的歡呼,震耳yù聾。
她用餘光掃向石星御。他已恢復了昔日的沉靜與完美,不再是一個在愛qíng中顫慄的男子,而是坐擁天下的帝王。
歷經三生的磨難,他終於又擁有了一切。
傾絕天下的力量,籠蓋萬方的威嚴,刻骨銘心的愛qíng。
龍皇的威嚴從他的手上彌散開來,化為沉沉暖意,擁抱著她,保護著她,不讓她承受哪怕一絲晨風的清寒。
她的嘴角,卻緩緩挑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兩人攜手站在高台的頂端,俯瞰這座開滿鮮花的城池,接受著萬千臣民的歡呼與祝福。
宏偉的廣場上,各形各狀的妖魔們身著盛妝,跪伏在冰雪大地上,巨靈、山魈、水怪、獅象、龍虎、藤蘿、老樹、花石、蜂蝶jīng靈,微塵芥子……無不帶著虔誠與祝福,仰望著他們的皇。
他們身後,是一條條縱橫jiāo布的街道。街道旁密密匝匝地羅列著集市、房屋、構欄、店鋪。在妖力的維持下,參天古木垂下萬千藤蔓,深潭幽池中魚龍曼演,整齊的花圃承接著陽光……
再之後,是湛然永晴的北極天幕,蒼藍的落雪無聲自虛空中隕落,又融化在虛空中,仿佛一場永無終止的藍色煙花,降臨在這新生的國度。
一切都一塵不染,煥發出勃勃生機。
雖然這座城市還剛剛建立,但在萬千妖魔的勤勞經營下,它遲早會成為比長安還要偉大的都城。
這一點,沒有人懷疑。
蘇猶憐的心開始輕輕抽搐。
這是多麼美好的一幕啊,是妖族們祈盼了百年的夢。
真的要這樣作麼?真的要打碎這一切麼?
她的眸子中,一點淚光輕輕dàng開。
慶典達到了高氵朝,煙花在天空中綻開無數瑰奇的圖案。
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獲得了龍皇的許可,一步步爬上高台,來敬獻妖族們的禮物。
老者身體極為消瘦,手臂gān枯,宛如一截樹枝,鬚髮卻極長,幾乎拖到了地上。
“大魔國內九萬八千臣民,將這盞雲漿獻給龍皇。”
這位蒼老的千年樹妖,虔誠地跪伏在地上,將琉璃盞舉過頭頂。
這盞雲漿是大魔國內所有妖族心血的凝結。每一隻妖族,都在七日內用自己的最大的妖力摧開一種鮮花。隨著每個人的修為高低不同,他們奉獻的鮮花種類也各異,有的是月宮桂樹,有的是海外奇葩,有的卻只是一株小小萱糙。但無論奇異還是尋常,都凝聚了他們最大的力量。這些鮮花的蕊被集中起來,再jiāo給一百位修為最高的妖魔,用他們的元丹之火煉化,又是七日後,才凝出一杯瓊漿。
他沒有說,這杯雲漿花費了妖族們多少心血。這些日子來,他們日夜cao勞,小心翼翼的培養著屬於自己的花朵,幾乎不眠不休。那些負責煉化瓊漿的妖魔,更是心力jiāo瘁。但他們無怨無悔。因為每一朵花都代表了他們自己,他們要將自己的一切奉獻給偉大的皇。
萬千妖魔們遠遠望著那杯通透的琉璃,歡喜的熱淚漸漸打濕了眼眶,他們相信,皇能感受到他們的心意。
只要皇喜歡,就足夠了。
雲漿未飲,在樹妖布滿藤蔓的手中微微顫動。
石星御靜靜注視著那杯雲漿,似乎也感到了它的沉重——那一杯小小的琉璃盞,承載了妖魔們多少的心意啊。
燦然晨曦中,石星御展顏微笑,輕輕抬手。琉璃盞自樹妖手中升起,被他懸托於虛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