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瑜知道母親安排,當時心裡雖有些梗,只曉得男人三妻四妾本是世之常理,她自然也不敢奢望丈夫會獨寵,也就違心應了,活生生拆了一樁善緣。後來嫁入靖遠侯府,自己零落到了任人碾壓的地步,chūn鳶卻仍是不離不棄,連自己最後聽到的聲音也是她的。chūn鳶對她的好,她要牢牢記在心上。這一世,再不會讓她如前世那般隨了自己飄零如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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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娘,我身子已經好了,不必再送飯食到屋子裡來。”
明瑜掀開了被要下去,卻被江氏又壓住了。
“瞧著氣色倒是比昨天好了許多。只既然送過來了,先就用了罷。”
明瑜點頭。
chūn鳶忙遞了個jīng巧的哥窯紫口鐵足罐過來,裡面盛了淨口的竹鹽。
阮家大富,日常所用也是無不講求奢美到極致,連這淨口的竹鹽,也極有講究。據說是祖父行商到東海之外時從一廟宇高僧處習得。將淨鹽裝入自家所植竹園中的竹筒中。竹需長在水流西岸之畔三年生的,以高山huáng土封口,放入同樣用高山huáng土所打的窯爐,以松木煅燒五個時辰。竹筒燒盡後,只留下紫色的鹽棒。粉碎後再次煅燒,如此反覆八次,待第九次煅燒時,往窯中撒入松脂提火,此時鹽被燒成液狀。如此不多不少的九次,才得到清香的竹鹽。
猶記得到明年,她十一歲的chūn夏時,正德皇帝第一次入住榮蔭堂的意園。起早洗漱過後,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贊了句“宮中所用也及不上阮家之物。”阮洪生聽聞,從此年年的進貢單上就多了樣自家所出的竹鹽。明瑜從前渾然未覺,如今才知道,這從前叫父親有些自得的一句金口誇讚,只怕也是個埋下禍根的引子。
江氏見她怔怔盯著瓷罐中的竹鹽不動,叫了聲。明瑜這才驚覺,笑了下,伸指蘸些淨了口,邊上另個丫頭雨青遞過了個huáng燦燦的銅盆,明瑜漱了口。江氏又親自擰了絨巾給她擦了下臉和手,這才看著明瑜把早飯用了。
丫頭們收拾掉了器具,江氏又陪著說了會話,直到chūn鳶送了藥汁過來。明瑜接了過來,一口氣就喝了下去,連眉頭也未皺下,倒是把邊上的江氏和一gān丫頭都看呆了,直到她遞迴了碗,江氏這才笑了起來:“我的兒啊,你竟是一夜就真成了個小大人呢。剛昨日一早叫你喝藥,娘還費了不知多少口舌。”
明瑜一怔,也跟著笑了起來:“娘不喜歡我成大人?”
“喜歡,喜歡。巴不得我家阿瑜早些成大姑娘,嫁妝娘都已經替你開始預備了呢。”
丫頭們都吃吃笑了起來,明瑜裝作嬌羞的樣子低下了頭:“母親取笑我了。”
前世的她,讀多了風花雪月,一見檀郎誤終身。這一世,她阮明瑜再也不要夜夜倚窗對明月,直到心如燃盡的香,灰了,空了,散了,委頓在案台,被風chuī得魂消魄散。
江氏不知她心思,笑著拍了下她手,又叮囑chūn鳶喬琴帶著小丫頭們好生服侍,這才起身離去。
江氏走後,明瑜被chūn鳶壓著一直到睡過了午覺,這才起了身梳頭。她年歲尚小,所以管她梳頭衣飾的丹藍給梳了個雙丫垂髻。如今正是入夏,等梳好了頭,身上穿了件櫻糙huáng梅紋提花綢的夏衫,隨意照了下鏡子,見裡面的自己兩頰生暈,眸光盈盈,一雙鳳目眼角微微上挑,眼睫濃翹。雖才十歲,只顧盼之間,隱隱已帶了種說不出的裊娜嫵媚之態。
明瑜前世對自己容貌極是自負,縱是曉得那男人對自己無意,卻仍一心戀慕,帶了十分憧憬地嫁了過去,當時總以為憑了自己的容貌才氣和小心服侍,不愁男人家不動心。如今死過一回才知道,做女子的要一世好過,容貌才氣都在其次,為自個守護自己的心才是正道。
明瑜對這個從前曾夢回了無數次的家充滿了新鮮和興奮之感。整整一個下午,她就在身後丫頭們的驚訝目光之中,在榮蔭堂後宅的園子裡閒逛。踏過用文石鋪成冰裂梅花圖案的行道,摸下玲瓏嵌空的假山湖石,走過深遠曲折的廊廡,最後停在了那個占地四五畝大小的池畔。不過初夏時分,已經有荷花紅白相間地吐露在碧波之上,繞堤種滿了垂柳,盡頭是一座船形的雙層水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