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鴨掌煨得蘇爛,倒能入口。”
老太太突然說了一句。門口立著伺候的管廚陳媽媽聽見,一喜,立刻說道:“是用桑柴火細細熬出來的,比尋常柴火更能叫ròu爛,且可消解穢毒。”
老太太微微點了下頭:“有心了。”
“好。回頭去帳房支賞錢。”
阮洪天立刻朝陳媽媽道。陳媽媽喜不自勝,連連鞠躬道謝。
明瑜悄悄打量了下自己的祖母,見她從坐下後到現在,臉色就一直沉著。下個月十五就是她六十大壽,一向孝順的父親會大cao大辦,不止本城,連臨近幾個城的人也被驚動,直到大半年後,那場後來父親獲罪後被指逾越了太后壽制的阮家老太太六十大壽的壽筵才漸漸不被人或艷羨,或妒忌地當成茶餘飯後的談資。如今各種事項都必定已是安排得差不多了,她就算此刻想勸父親稍微收斂些也晚了,而且一時也想不出用什麼適當的藉口勸阻父親去行孝。
明瑜正怔怔想著前事,桌上各人也都各自用完了飯,丫頭們撤去盤盞,送上了淨口用的臘月早梅製成的暗香茶。
“洪天,下月我的壽日,隨意擺幾桌請些本家故jiāo就可,不必太過鋪張。我知道你素來愛甩大袖,我從前勸著你,你便收了些。我不說你又照舊。如今我年歲大了也管不動你。我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到如今還沒見著孫輩的面,你弄再大的排場我也不稀罕。”
老太太喝了口茶,吐在丫頭遞過來的銅盆里,拿個帕子壓了下嘴,慢慢道。
明瑜見祖母又藉機敲打母親,心中有些難過。看向了父親,見阮洪天神色自若,笑道:“母親的心思做兒子的自然知道。母親放心,並無什麼大排場。不過略微應景備置了下。太過寒酸,兒子怕被人背後說道我不孝。”
老太太嗯了一聲道:“這就好。我回了。”話說著,慢慢要站起來的樣子。江氏急忙過去扶,手都探過去了,老太太卻是看都不看,接過身後冬梅伸出的手,這才起來。江氏立著,微微有些尷尬地收回了手。
眾人散了去後,明瑜帶著自己丫頭回了漪綠樓,洗漱換了衣服,坐在楹窗前就著燈火看書,只心卻一直靜不下來。
離榮蔭堂坍塌還有十年。十年對有些人來說很漫長,但對明瑜而言,卻仿佛明天就要到來。阮家的禍不是一朝一夕間招致而來的。她想未雨綢繆,防微杜漸,面臨的第一件事就是祖母的這場壽筵。儘管已是籌備完全,但是如果可以,她還是想努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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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明瑜一直怔怔坐著,直到聽見傳來輕巧的腳步聲,chūn鳶到她身後道:“姑娘身子剛好,莫太費神,還是歇了吧,已是戌時一刻了。”
明瑜抬眼朝楹窗外看去,見一輪金huáng望月正掛在東南的桂枝上,這才驚覺,伸個懶腰站了起來,除鞋爬上了chuáng。
chūn鳶給她理了書,放下帳子,往熏筒里新添了兩塊芸香掛好,這才chuī熄燈,輕手輕腳地合門出去了。
明瑜又輾轉了良久,這才在帶了幾分甜蜜的芸香氣息中慢慢睡了過去。
第二日一家人用早飯時,聽方才父母的偶爾幾句對話,明瑜知道那用來宴貴客的意園已整葺完畢,父親今日要和一些本家以及門下的文人一道去游驗。
老太太下月壽筵招待貴客時自然輪不到她出場,後來只是從家人口中聽到了些描述。知道一場下來,意園裡排場之闊大就不必說,光是在外擺出的流水席就叫人為之咋舌。有句俏皮話說的就是那日江州城裡大小酒家的廚子俱是被阮家雇了,關門閉客,要吃酒的只管去阮家。如今曉得父親要過去,心中一動,便朝他甜甜笑了下道:“爹,我也想去看下。”
江氏搖了搖頭:“今日過去的都是男人家,你一個女孩去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