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郎中摸了把自己的鬍鬚,嘆道:“阮老爺,並非我往同道中人身上潑污水,只是老夫人這病qíng,確實是被先頭的郎中給耽誤了。這第一張方子,幾味主藥用量俱是減半,應是想拖著老夫人病qíng的。到了後面這方子,大約是瞧著qíng形不對,時間又緊急,改下麻huáng石膏枳實。此乃láng虎之藥,老夫人年事已高,如何禁得住這般折騰?如今照我看來,這壽筵怕是要耽誤了。老夫人再不可折騰,須得臥chuáng靜養,用我的方子細細調理個至少半月才可見好。”
阮洪天被一番話驚得目瞪口呆,等送走了孫郎中,怒火中燒親自騎馬到了李郎中醫館裡興師問罪。李郎中抵賴不過,面紅耳赤下跪求饒,氣得阮洪天抬腳重重將他踹到在地,命人捆了給扭送到府衙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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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江州知府謝姓,字如chūn。就是老太太病發那日江氏本yù要帶明瑜過去拜訪的那家。這謝家算是江州的第一名門望族了。祖上逢亂世離了故地江州,追隨太祖南征北戰開國立了大功。太祖賜世襲一等昭武將軍的榮封,封地一縣。到了這輩時,大房襲了封爵仍留在京中,謝家二房的謝如chūn謀了個知府之職,舉家遷回了江州。
阮家雖白身,在江州卻經營了數代,樂施好善,聲望也是極高,且如今這知府府上的掌家夫人恰是明瑜外祖江夔的表侄女,和江氏論起來也是遠房的表姐妹。所以兩家門第雖有些差異,這幾年卻也時常互有往來。謝如chūn聽到這李郎中竟為了多收診金故意拖延阮老太太病qíng以致到了如今這地步,哪裡還會客氣,命人重重打了板子收監。
不提李郎中因一時小利壞了名聲吃苦頭,卻說榮蔭堂阮家卻為了這一場突然變故大亂陣腳。後日就是十五,請帖俱都早早發散了出去,各種預備也早妥當,只等日子一到,阮老太太身著萬壽團福子禮袍坐那大堂之中受小輩恭賀跪拜就可。如今這壽星卻偏偏病成了這樣,怎不叫人亂了分寸?
明瑜早聽說李郎中暗中先減了藥量,後又施了藥xing峻猛的虎láng之藥,加上自己頭幾日的行事,這才叫老太太這般起不了身。雖是yīn差陽錯地達成了初始心愿,只心中卻毫無歡喜之意,只覺沉重。若非一場重生,知道榮蔭堂十年後的悽慘收場,她又怎會把這樣的主意動到自己祖母的頭上?
午後,明瑜隨江氏在隨禧園裡服侍老太太完了,見她吃了藥,藥xing發作沉沉睡了過去,母女二人這才被容媽媽送到了園子大門外。
“阿瑜,這些日子辛苦你了,瞧你累得,下巴頦都尖了,娘送你回去,晚上早點歇了,明日不用過來。”
江氏有些愛憐地摸了下明瑜的頭髮,柔聲道。
明瑜嗯了一聲,趁勢挽住了江氏的手,一邊慢慢走在通往漪綠樓的路上,一邊說道:“娘,看祖母如今這個樣子,後日的大壽必定是露不了面了。過壽本就是為了福氣喜慶,壽星都起不了身了,爹若是還照原來安排,只怕背後被人非議。”
江氏嘆了口氣:“你說的爹娘也不是沒想過。只是事出突然,如今又箭在弦上。看你爹的意思是以老太太身體為重。只是你的一些本家叔伯卻說老太太起不了身也無妨。到了後日,外面照舊,阮家後輩子孫齊齊到老太太屋子前,隔著門朝她跪拜賀壽就是。正有些拿不定主意。”
明瑜搖頭道:“娘,孫郎中都說了,祖母須得靜臥養病。一大堆人這般鬧哄哄到她門外,祖母被擾到了,何來安神定氣?爹以祖母身體為重的想法才是正理。娘也不是不曉得,這些年有些本家人依仗了榮蔭堂這大樹,背地裡做了不知多少被人說道的事,不過是因了爹的緣故,這才沒被扯到檯面上去。如今他們這般攛掇,十之八九也不過是想借了祖母的大壽從中撈好處而已,哪裡真的有為咱家考慮過半分?女兒倒是有個想法,不曉得該不該說。”
前一世阮洪生遭難,這些依附了榮蔭堂才珠玳裘馬的本家人唯恐遭了牽連,一個個都躲得不見蹤影,恨不得把阮姓從自己頭上抹去了才好。皇帝不過是盯著阮洪生和他的榮蔭堂,對這些人並未看在眼裡,所以阮家遭難,他們最後卻都各自安好。雖則樹倒猢猴散,人求自保是常理,只是親歷過那一番心死如灰,想叫如今的明瑜對他們如從前那般親善,卻真的是做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