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洪天大步過來,伸手揉了下明瑜的頭,笑道:“我昨夜剛聽你娘跟我說你前次做的那夢,竟真應驗了。你娘說得沒錯,阿瑜真當是爹娘的小福星。”
明瑜躲了下,卻躲不過父親的一隻大手,假意跺了下腳,翹嘴道:“娘,你瞧爹一來就把我髮辮弄亂了。”
江氏掩嘴笑了起來,睨了眼丈夫,阮洪天亦是哈哈大笑,自己打了下手,朝明瑜道:“是,都是爹不好。忘了阿瑜已經是大姑娘了,往後再不動你頭髮。想要什麼只管跟爹說,就當爹謝你這小福星的鐵口直斷。”
明瑜眨了下眼睛道:“如今還沒想起來,等想到了再說,爹也不許耍賴。”阮洪天自然滿口應了。
明瑜又陪了一會,見父親到了母親身邊,曉得他兩個有體己話要說,便悄悄退了出去,掀開帘子隱約聽見身後母親在道:“……不要,吃了就想吐……”聽著仿佛帶了些撒嬌的意思,抿嘴一笑,順手給帶上了門。
第二日,整個榮蔭堂上上下下的人都如過年般興奮。原來阮老爺高興,闔府幾百人,上從大小管事,下到燒火門房,個個便都得了套新的當季衣衫另額外一個月的月錢。到了巳時,阮家同個太公下來的叔公幾支的女眷們便也都紛紛攜了賀禮過來探望江氏,高矮胖瘦七八個女人中,其中便以阮洪天的堂兄阮洪海家的張氏最為出挑,三十左右的年紀,中等身材,平日極會打扮,此時只聽見她笑聲不斷,驚得畫堂窗前停著的幾隻鳥雀都撲稜稜展翅飛去。
阮洪海是阮家二叔公阮忠錦的長子。從前明瑜祖父年輕時,有次與這二叔公一道外出營商,不想路上遇到劫匪,多虧他擋了一刀,從此明瑜祖父便記住自家二弟這擋刀之恩,有求必應。到了阮洪天時,不止對阮忠錦敬若親父,對這堂兄更不忘照顧,把連江州在內附近幾個縣郡里最來錢的綢緞和香料鋪子都jiāo給他這一房打理,收支也不用報上公帳。娶妻張氏,也是本城的一戶大商之女。張氏自己生了一兒一女,兒子安俊十五,女兒明芳與明瑜同歲。家中有妾三個,只不知是張氏手段好還是那三個妾真不會生養,幾年了肚子也不見個動靜,倒也相安無事。
阮洪海是榮蔭堂的偏支,張氏自然不敢指望榮蔭堂當家的位子,只心中難免有些不平。這麼多年唯一叫她心中痛快的就是江氏占盡丈夫獨寵,卻偏偏生不出兒子。不想今日一早竟得了消息,說東府里喜氣洋洋,太太竟是有喜了,心中頓時一陣失落,卻也不敢怠慢,收拾了下便急忙攜了賀禮過來,到了才見原來自己不是最早,早有別房的人過來了。
江氏時隔十年再度有喜,且聽那孫郎中又說起頭三月最是要慎重,自然不敢隨意,半靠在榻上與眾多本家婦人們說話,明瑜和明珮坐她腳邊相陪。明瑜眼見自己母親漸漸面有乏色,偏張氏和另些婦人們都還在聒噪奉承個不停,曉得江氏臉皮薄不會趕人,自己若是開口,因為年歲的緣故又有些扎眼,便看向了站一邊的周媽媽。周媽媽會意,立刻拍了下額頭,佯道:“哎喲瞧我這記xing。郎中說了早間太太要服一道補氣固本湯的,我只顧聽太太和眾位太太們說話,竟給忘了,耽誤了時辰,真當該死!”說著便一疊聲地催小丫頭去茶水房看下。
張氏諸人對望一眼,這才告退要離去。江氏本就有些倦了,巴不得她們早開口離去,假意挽留了幾下,便對明瑜笑道:“阿瑜,替娘送下諸位伯娘嬸母們。”
明瑜應了,朝邊上的chūn鳶微微丟了個眼色,便起身送張氏諸人和一道隨行而來的丫頭們出了江氏所住的院子,拐過曲折的幾重回廊,到了甬道之時,卻見張氏腳步忽然慢下來,像是想起了什麼,哎喲了聲,對望了過來的眾人笑道:“瞧我這記xing,竟把帕子丟屋裡了。你們先走吧,我回去取了帕子先。”
眾人不疑有他,紛紛要離去。張氏轉身,卻愣了下,見明瑜正立在跟前,從身邊chūn鳶的手上接過一方金棕縐綢帕子,正對自己笑道:“伯母落下的可是這方帕子?方才chūn鳶瞧見了,見不像是我娘屋裡的,曉得是諸位伯母嬸娘中哪個不慎落下的,便順手給帶了出來。正好,省去伯母又多走一趟路。”
張氏面上那笑僵了片刻,心中有些失望,哦了一聲,只得接了過來,這才慢慢又隨了眾人朝外去。
張氏滿臉失望,明瑜只作不見,送一行人出了那dòng花門,便止住腳,朝江氏屋子裡折回去。
“姑娘比起從前真是細緻不少,連這小處都瞧得見。”回去路上,chūn鳶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