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瑜笑而不語。張氏今日過來想做什麼,她早就一清二楚。原來前世江氏傳出有喜後,這掌家之事就要找人分擔,張氏便自己毛遂自薦。其時江氏害喜嚴重,見張氏平日伶俐能gān,又是她自個主動開口說要過來幫忙,不好回絕,且一時也沒有更合適的人,便應了下來。
這張氏若真能管好偌大一個榮蔭堂的內務,便是讓她順手撇些油水,明瑜也不會計較,偏記得清楚,當時這張氏管帳之後,與帳房裡發放銀錢的她婆婆的侄兒楊二寶勾在一處,自己大撈,對闔府下人卻是嚴苛至極,算到了錙銖必較的地步。別的不提,就拿府中日常之用來說,照了常例,一般都是給下人現錢到外面採買。下人們會利用利市上的價格浮動去賺些小零頭,這已是諸多大戶人家中慣常有的事了。輪到張氏管帳之時,不但一分銀子也不多給,且買了東西必須經她一一過目報帳,弄得下人們每次去見她都跟過鬼門關似地,怨聲載道,到了後來竟無人肯做這從前搶著去爭的差事了,直把個榮蔭堂弄得jī飛狗跳,上下不寧。原來她早就羨慕江氏這榮蔭堂當家主母的位子,從前只能暗中肖想下,如今終於輪到自己掌管,自然要擺夠主人威風了。
江氏慢慢曉得這些,拿話勸了她幾句,張氏反倒不喜,說自個是在幫著整肅下人,免得奴才們無法無天爬上了主人家的頭。江氏雖有些後悔,只礙於二叔公的qíng面,也不好立時就收回管事的權,直到三個月後身子漸漸穩妥了下來,這才尋了個由頭,備了份謝禮將她送了回去,闔府的人都鬆了口氣。到最後一合帳,帳目上三個月竟虧了兩千兩銀子之多。去了何處,江氏自然心知肚明,心中雖不快,只也不好拿這說事,馬馬虎虎也就過去了。此後待產的數月和月子期間,一直都是由周媽媽和大管家家裡的柳嫂子協助著理事。此事過後,那張氏在榮蔭堂下人的口中便悄悄多了個綽號叫“漏子”,乃是笑她大口吞入,小口擠出的意思。
明瑜從前素來不管雜事,如今卻不一樣了。明曉得這張氏非善類,哪裡還會由著她胡來?所以剛才就一直留意著她。見她臨走前把袖中的一方帕子悄悄丟在了椅墩上,便曉得她過後必定會以此為藉口折回尋江氏開口,這才示意chūn鳶揀了過來還她,把她直接給堵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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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不提張氏怏怏而歸,心中盤算著過兩日再尋個由頭過來找江氏開口,且說明瑜回了江氏屋子,見她面前卻立著幾個管事的媽媽,一個在詢知府府上謝夫人生辰的備禮,一個在回報此次闔府下人新製衣衫的事,後面還排著兩個等著開口。待被江氏一一打發走了,周媽媽見她面有倦容,皺眉道:“太太如今好容易有喜了,自要珍重萬分。如今不比往日,哪裡有那麼多jīng神過問這家中的大小事qíng,須得分出去些,有個幫手才好。”
江氏微嘆了口氣道:“我也正尋思著這事。只是偌大的一個家,時刻都要有個能做主的人,一時尋不到合適的。方才看見那邊的嫂子,她平日倒是個jīnggān的……”
“娘,你若信得過,女兒幫著你看段日子,你瞧如何?”
一直靜坐著的明瑜突然cha口。
江氏一怔,和周媽媽對望一眼,啞然失笑。
明瑜認真道:“娘莫以為我在玩笑。我也不小了,從前看娘怎麼做,心中也有數。若真遇到自個不懂的,我再過來向娘討教,且家中不是還有周媽媽和柳嫂子嗎?她兩個都跟了娘多年,有她們幫著,娘還有什麼不放心。”
江氏見明瑜說話時神色鄭重,這才曉得她是說真的,沉吟了片刻,還沒定下主意,便聽周媽媽贊同道:“姑娘說的有理。姑娘再幾年就好尋人家出閣了,如今正該早早學著當家理事,日後到了夫家才能順順噹噹,不叫人小瞧了去。”
江氏本從來沒想過讓明瑜代自己管事,且也確實不放心。此時聽了周媽媽的話,卻又覺著有理,想了下,便命人去把柳嫂子叫了過來。柳嫂子急匆匆趕來,待聽到是要協助大姑娘管家,自然一口應了下來。
晚間江氏把此事與阮洪天提了下,阮洪天對內宅之事本就從不大在意的,聽到明瑜竟自己請纓,哈哈笑了起來道:“這丫頭從前只想著吟詩作畫的,你跟她多說幾句家務之道,她便有些不耐,怎的如今自個要攬了上身?許是真要成大姑娘了呢。也罷,她要替你分憂,也是她一番孝心。你只要幫著把下和別家往來之時的禮節,別萬一短少了叫人笑話,別的都由她折騰去,只要叫我娘曉得下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