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靜竹臉微微一熱,低頭不敢看自己哥哥的眼睛,只輕輕嗯了一聲,道:“昨日傍晚馬場裡生亂,我被擠散了,一時心慌竟找不到路,越走越遠,幸而遇到了那老嫗好心收留我一晚……”
明瑜見她說話時,一雙手不住扭著裙幅前的系帶,忙打斷了她話,笑道:“回來就好。昨夜你想必沒睡好,嫂嫂帶你去歇息。”說著一時挽了她胳膊要走。
謝靜竹鬆了口氣,忙低頭跟了她。
謝醉橋望著自己妹妹背影,沉思片刻,吩咐高峻道:“賞那老太太十金。叫出去尋的人都回來。此事就此打住。”
高峻得話,應了聲忙下去處置。
明瑜叫陪了自己一夜的chūn鳶等人都去歇了補覺,自己親自送了謝靜竹回房,叫丫頭們送上盥洗之物。待梳洗一番換了身家常衣服,又陪她用了碗rǔ羹,便催她上榻去養下jīng神,見她望著自己,yù言又止,便柔聲道:“你心中若有事,跟嫂嫂說便是。”
謝靜竹咬了下唇,終於還是搖頭。
明瑜笑了下,握住她手道:“先睡一覺吧。”
謝靜竹嗯了一聲,目送明瑜輕巧離去的背影。她此時感覺十分疲憊,卻仍毫無睡意。腦海中不覺又浮出昨夜那少年張揚的一張臉龐,望著自己肆無忌憚地大笑之時,一雙眼亮如糙原夜空上的星辰……心中忽然湧出一陣似酸帶甜的煩悶,急忙用力閉眼,扯過被衾蒙住了自己的頭,仿佛這樣就能把這惱人的記憶給驅散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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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靜竹既安然回來了,眾人便都放心下來。天神節會一直繼續,江夔也繼續拉著人到處溜達,頗有些樂不思蜀。謝靜竹前些日剛到之時,與江夔一樣,也是看什麼都新鮮,跟著他到處走,這幾日卻有些心不在焉,跟著江夔遊玩了兩日,便推說日頭太大不出門了,每日只躲在府中陪著芝兒與阿祉。
轉眼十來日過去,天神節會就要結束。這日午後,明瑜哄了一雙兒女去歇了午覺。謝醉橋有事在外,她便自己回房,也不覺得困,拿出前些時候給女兒做了一半的一件裡衣,正低頭收最後的針腳,忽然聽見身後有腳步聲傳來,回頭見是謝靜竹過來了,便笑著朝她招手。
謝靜竹坐到了她身側,低頭看明瑜壓針腳,一雙手輕輕撫摸著柔軟的小衣料子,半晌卻不出一聲。
“靜竹,嫂嫂之前就跟你說過,要是有心事,只管放心和我說。”
明瑜放下了手上的針線,看著謝靜竹笑道。
謝靜竹像個孩子般地把臉埋在她膝上,半晌,這才悶悶道:“嫂嫂……我有事,瞞了你和哥哥……”
明瑜伸手撫了下她烏黑柔軟的發,嗯了一聲,道:“我和你哥哥都猜到了呢。只是見你不願說,這才沒追問。有事悶在心裡很難受,嫂嫂會幫你的。”
謝靜竹抬起臉來,兩頰微微發紅,低聲道:“嫂嫂,前次你們尋我的那夜,其實不是我自己走丟,我是被那個壞小子擄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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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馬受驚,發瘋般地朝人群衝撞而來,眾人慌忙閃避,場面一時大亂,謝靜竹被人流擠開,與江夔chūn鳶他們遠遠散開,正要回去找,忽然看見幾步之外一個五六歲的男娃被腳下的一塊石頭絆倒在地,扁了嘴在哭。怕他被人踩到,正要過去扶起來,已有一戴了大笠的人彎腰下來抱起那娃娃,順手往他手裡丟了塊麥芽糖。
附近有兜賣小零嘴的販子,那糖想必是買來的。小娃娃得了糖,立刻緊緊攥住,臉上還掛著淚,嘴巴卻已是咧開,露出兩顆大虎牙。
謝靜竹見這小娃娃有趣,忍不住笑了起來,再看向那男子,正遇到那人抬頭,將笠檐稍稍抬高,沖她一笑,因了膚色棕黑,愈襯得牙齒雪白,在日光里閃閃發亮。
謝靜竹這一驚非同小可,此人竟是早間挑釁自己哥哥被她搶白過一頓的那個西廷少年!立刻繃緊了臉當沒看到,扭頭要去尋江夔chūn鳶他們,誰知剛走一步,手竟被人從後扯住,猛地回頭,見那少年竟已靠了過來,笑嘻嘻地望著自己。
謝靜竹到此數日,曉得邊城民風開放,時常見青年男女公然並肩握手而行,只這少年的這舉動,於她看來自然是極大的冒犯,憤而想甩開,偏那少年手勁極大,非但甩不開,反而被握得更緊,如同被鐵鉗鉗住,甚至有些疼痛。心中羞憤之極,有心想喊叫,又怕惹人圍觀難堪,正僵持著,忽然聽他打了個呼哨,那匹黑色大馬便跑了過來,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已被他掄上了馬背,那少年也跟著翻身而上,馬便疾馳而去。
這一幕發生得太過突然,待謝靜竹回過神來,那馬神駿,轉眼已經將身後那堆人拋下去老遠。少年任她掙扎回頭大叫了幾聲,再次催馬,靠在她耳邊道:“你再動,跌下去就會摔斷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