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世鈞瞪著她,見她始終笑眯眯看著自己,一雙眼睛都彎成了月牙兒,竟辨不出真心還是假意,只覺礙眼至極,終於冷笑道:“你也不用拿這樣的話刺我。惜之今天確實是莽撞了些,我已經找過她了,你放心,往後再不會有這樣的事!”說完霍然而起,大步便往外去。
善水起先倒沒存了要趕跑他的意思,現在見他拔腿又要走,自然不會開口挽留。只目送他背影。見他到了那架屏風前,忽然停住腳步,回頭又道:“明天收拾下,跟我去世瑜府上赴宴。後日我便走!”
明日赴宴,善水是知道的。因已經收到了安陽王妃的邀貼。只他後日要走,這卻比原先預定的行程提早好幾天了,忍不住問一句:“不是說下月初六嗎?”
霍世鈞盯她一眼,淡淡道:“你不是巴不得我早走嗎?這樣順了你的心意,豈不是更好?”說罷扭頭而去,腳步聲颯沓而去,很快消失——
☆、第33章
因為宴會主人是霍世瑜夫婦,所以今日赴宴衣著打扮不必如前幾回入宮時那樣莊重,當然也不能太過隨意。
善水最後妝扮完畢,出現在前來接她的霍世鈞面前。烏黑長髮綰成新婦的百合髻,壓著赤金累絲的丹鳳口銜明珠寶結,耳畔綴著東珠木蘭墜,身上的那條煙霞色百蝶穿花八幅裙,拼接嚴絲合fèng,上繡朵朵的暗紅鏤金茶花,為防夜間涼風起,外面另罩孔雀紋的大紅羽緞披風,整個裝扮富麗bī人。最最難得的是,這樣奪目的一身行頭,沒有奪走人的風華,落個衣穿人的尷尬,反倒烘得人美艷絕倫,她往霍世鈞面前一站的時候,光彩奪目,男人仿似有一瞬間的定睛——只是因了昨夜剛又不歡而散,倒沒露出什麼特別表qíng,只多看了幾眼罷了。
新賜建的安陽王府,原先是依著皇城的皇家園林芳瓊苑的一部分,後來才單辟改建成王府的。占地雖比不上永定王府廣闊,但論其中的建築園林,jīng致更勝一籌。此時暮色剛剛四合,王府里的燈火便長龍般地道道燃起,蜿蜒輝煌,一派鮮花著錦的繁盛。
夜宴就設在安陽王府最為闊大的北軒廳中,里燃童臂粗的鯨脂燭杖,燈火通明,煌煌堪比白晝。聽到他夫婦二人到的通報,霍世瑜與楊雲亭領了陪客出了軒廳相迎。
今日的陪客也全是皇族裡的同輩之人,若已成婚,俱攜伴侶而來,所以並未分席,一張筵桌並坐一對夫妻。主人夫婦列於北端中位,霍世鈞夫婦左手首席,對面是長公主與廣平侯府上世子夫婦,其餘各人按齒序各自列坐於長筵,一字排開。
善水方才隨了霍世鈞出現時,便吸引了眾人目光。此時入座,又因他夫婦是主客,二人一舉一動,自然更引人注目。霍世鈞人前果然最會作假,此刻似換了個人,面帶微笑,甫坐下,甚至親自伸手替她去解肩上披風,體貼入微。善水自然也是回他溫柔笑容。落入眾人眼中,便是一對神仙眷侶,恩愛夫妻。
洛京中的這些皇族子弟,最擅享樂。開筵須臾,幾番敬酒過後,伎樂便悠然響起,舞女列隊現於中庭獻舞,待酒意漸起,更是毫無拘束,恣意取樂。時下流行投壺,男人們競藝,輸者自gān三杯。霍世瑜箭術jīng准,自然也是箇中高手,全場無人是他對手,眾人讚嘆聲中,他朝坐於位上的霍世鈞笑道:“堂哥何不下場,也來湊個熱鬧?”
霍世鈞笑道:“你的箭術,本就京中第一,”又揚了下自己那隻還包著紗布的手,“我就不獻醜了。”
霍世瑜之所以會設此宴,不過是照了他母舅鍾一白的叮囑,做給皇帝看而已。一笑,目光再次掠過他身側的善水。見她許是因了酒意,兩頰微微泛出酡紅,更襯得膚光勝雪,艷冠群芳,一時竟微微失神。
霍世鈞何等眼力,霍世瑜這失神注目雖不過短暫一瞥,卻早入他眼中。壓下心中浮出的不快,瞥一眼身側的善水,見她雙眸低垂,並未看向旁人,這才略微舒坦了些。
善水這時刻,倒是真的沒注意到這些眉眼官司。她還在娘家時,便是出了名的一杯倒,酒量極淺。現在在外,自然更不敢亂喝,就怕當場醉倒出醜。他夫婦二人是今夜主客,自然人人上來敬酒。推不過去,每次便以袖遮面略微一口而已。只即便這樣,架不住輪番敬酒,臉頰也已燒了紅雲,人有些暈乎,現在極力撐著才坐定。
一直端坐於主座的安陽王妃此時起身,端了只酒盞,姍姍而來,先朝霍世鈞敬酒,笑道:“堂哥不日便要動身,我敬一杯,祝願此去坦途dàngdàng,早日歸來。”
這話說得簡單,卻頗得體,霍世鈞自然起身接酒,道了聲謝。
楊雲亭飲過一杯,復又注滿,轉向善水,舉杯又笑道:“堂哥離去,嫂子要留京侍奉婆母,雖本就是咱們女人的本分,只是新婚燕爾便少了堂哥在側相伴,終究還是有憾。嫂子風華,我一見便心生艷慕,極想親近。嫂子若不嫌我,往後咱們妯娌多加往來。嫂子有了我的相伴,堂哥也大可放心,只管在外為君分憂便是。此杯,我gān為敬。”說罷,仰脖喝盡杯中之酒。
善水雙手扶桌,站了起來,也端起面前酒盞。
楊雲亭的這一番話,旁人聽來自然沒什麼,不過是尋常的妯娌搭話,且話說得也活潑漂亮。但落入善水耳中,卻總覺似有別意,甚至仿佛是她特意說給霍世鈞聽的。只是此刻自然也沒空細想。她是女主人,身份論起來比善水還高一等。她都這樣先gān了,善水哪裡還能推脫?應對幾句,把酒盞湊到唇邊,一口氣也喝了下去。楊雲亭這才笑吟吟回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