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支由三千人組成的jīng銳鐵騎。在大軍攻破天門關後,他們就繞過了擋在洛京前的十幾座城池,翻山涉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撲洛京。
天門關失守的消息,還沒傳到洛京的時候,這一支鐵騎就已經到了。
侵略者的到來,就像遠遠bī近的洪水,當它出現在你的視線中時,你還能憑了本能返身沒命地跑,但不管你怎麼跑,必定已經無法逃離它在身後的咆哮追逐與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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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佑帝率著武官離京的時候,他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會有這樣的結果的。所以他只命內閣兩相監國,剩下的具備戰鬥力的,只有五城兵馬司不到兩千的人,其餘的,就是朝廷的文臣和百姓了。
滿城的人,在這個尚睡意惺忪的破曉時分,被城門外響起的廝殺之聲驚醒,倉皇不知何故,紛紛起身奔走相問。
天亮的時候,三千鐵騎已經到達北城。北牆的三座城門緊閉。東西兩側的各三座城門,也已關閉,腳快一些的話,還能從唯一還開著的南正中城門逃出。再慢一些,很有可能就會被關在這座圍城中了。
“老爺,你還等什麼!快跑吧!皇上駕崩了!天門關失守了!無數朝官都已經棄城逃出去了!聽說就連兩位內相也走了!北城門不過由五城兵馬司的將士守著!你和夫人也快走!沒有馬車,我就是背,也要背著你走!”
薛家的僕從早已鳥shòu般散盡,薛寧拼命拍打薛笠書房的房門,嘶聲力竭地吼叫。
薛家確實已經沒有馬車了。洛京官員府邸中用於拖載出入的馬匹,已經盡數被徵用了。
書房的門咿呀一聲開了,薛笠身穿整齊官服,手執那把常年被他掛牆上成了死飾的長劍,面對他的老妻,喚了她的名,道:“長秀,旁人走盡,我也不會走。這是我大元的帝都,豈能拱手讓給蠻人?我去北城門,與將士一道守城,等著援軍到來。你快隨了薛寧走!”
文氏匆忙間,已經收拾了些細軟,胡亂裹成一團抱在懷中。此刻那包裹噗地一聲落地。
她怔怔望著自己共枕了半輩子,一起生兒育女的丈夫。這一刻的他是陌生的,卻又是熟悉的。眼中慢慢地流出了淚水。
“符chūn,”她喚他的字,慢慢道,“你若想去,去便是,我不會攔你。只我告訴你,你不走,我也不走。我雖不會隨你到城牆,卻會坐在家中等你回。你若不回,我便隨你而去。”
薛笠凝視著她,拔劍而出,長嘯一聲,哈哈笑道:“好,好!生同衾,死同xué。我薛笠此生得你相伴,死而無憾了!”說罷用力擁抱文氏,在她垂淚回望中,大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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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平日原本寂整的永定王府,也在這個黎明時分,混亂成了一團。
本來再過幾天,就是葉明華的壽日了,小仰賢甚至已經和紅英嬤嬤約好,他要和她一道給自己的祖母做一碗壽麵。雖則自古便有君子遠庖廚的教訓,但面對小孫子這樣的拳拳之心,誰又能忍心拒絕?葉明華自然喜笑顏開,等著吃完這頓壽麵,她就把他送往他的父母身邊。
但是就在這個黎明時分,天卻突然變了。
一直深居簡出的霍熙玉,衝出了她居住的玲瓏山房,牽出王府剩下的兩匹馬中的一匹,騎了上去,命人打開常年閉合的王府正門,像發瘋一樣地沖了出去。
黎明的寂靜早已被打破,帝都的百姓也失去了往日的從容。此刻街道之上,到處是往南城門奔逃而去的cháo涌之人。皇帝駕崩的消息已經像瘟疫一樣地四處蔓延,如láng似虎的西羌鐵騎正從北邊圍城。他們知道,南城門之所以還開著一扇,是因為這個城市中,有些高高在上的人還沒走盡。一旦人都走光,門立刻就會毫不留qíng地緊閉。所以他們呼兒喚女,用盡了全力,憑著兩條腿與圍城和運氣賽跑著。
這浩浩dàngdàng往南而去的人流中,唯獨霍熙玉的一騎卻往城東飛快而去,十分扎眼,路上之人紛紛閃避,對著絕塵而去的快馬背影狠狠呸了一聲。
chūn暉門附近的張家,此刻也早沒了平日的寧靜。張若瑤多年前便嫁人了,丈夫是個出身小門戶的武官,去年被放外地做官,張若瑤跟了去,因公婆都已去世,便將四歲的大女兒托給父母照料。張青抱了因懼哭了出來的外孫女,大步往外而去,身後張夫人匆匆跟著,忍不住埋怨道:“誰像你這麼老實,朝廷說征馬,你就把家裡的馬全都讓人牽走了!如今好了,那些以前還偷留馬匹的人家,早就套了馬車趕出城了。兩條腿能跑到哪裡去?怕是沒到南城,門就已經關了。咱們兩把老骨頭,怎麼著也算了,就是可憐囡囡……”
張青惱怒,扯了張夫人悶頭而行,剛出門,遠遠竟見一匹快馬疾馳而來,轉眼便到跟前,馬上之人,竟是永定王府的那位嘉德公主!
張青夫婦對於這個公主,心裡自然是有怨的,面上卻不敢現出而已。現在見她一身huáng衫坐於馬上,不知道她是何意圖,呆呆望著。
霍熙玉從馬上翻身而下,將韁繩往張青手上一丟,冷冷道:“我知道你們張家對我不喜,我也無謂。這匹馬,你們願意要就拿去套車,快的話說不定還能出城。不願要,殺了放了都隨你們。”說罷轉頭,飛快而去。
張青望著她的背影,呆怔不動。張夫人驀地醒悟過來,急忙推醒丈夫,叫去套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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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熙玉這一輩子,從沒有像這一刻這樣奔跑,她跑得胸口像是要爆炸,疼痛得幾乎要流淚,卻是不敢停下,唯恐一停,就會倒地不起。
她不知道剛才那一刻,她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舉動。但那是那一刻她腦海中迸出的唯一念頭。所以她毫不猶豫地去做了。
她只是在遵從內心的引導,如此而已。
當她氣喘如牛地跑回到王府,跑到青蓮堂前的時候,她正看到霍雲臣抱著流淚不止的小侄子立在外面,身影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