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娘子家的男人是個做雜役的,便是那東京城裡的鬧市街頭每日裡都站著的一大幫子人,等著主家僱傭了去做些零碎活,工錢都是當日開的。她自己則是在晚間趁那些酒肆鋪子生意最好的時候過去做焌糟。所謂焌糟就是一些街坊婦人,腰上系了青花布手巾,將頭髮高高綰了個髮髻在頭頂,為酒客換湯斟酒,賺些散錢的。
方氏一家剛來,有些東西卻是未齊備的,這兩日不免都向那沈娘子借用過,她也是個熱心的,見顧家少東西,有時不用他家開口自己就會送了過來。顧早感激,此時見她也湊來了,便舀了一大碗的蘿蔔片遞了過去,笑道:“東西是個賤價的,不過是個心意,沈娘子嘗嘗看可是合口,若覺得好,以後只管過來舀。”
沈娘子接了,不過只嘗了一片便是眉開眼笑誇讚個不停,惹得邊上的其他媳婦娘子嘴裡都泛出了津液。顧早笑了下,自取了一大碗放在罈子邊上,讓她們都去嘗下滋味,一時之間只聽見贊聲一片,那一大碗子蘿蔔片頃刻間便見了底。
方氏聽到了動靜,早也是跑了出來,見顧早大方地請人吃自家的東西,那沈娘子倒罷了,其他的人卻是有些不甘願的,只是面上也不好現出來,只是笑了道:“這些醃蘿蔔片卻是我家二姐要拿去夜市賣的,做得也不好,只怕是沒人會買的。”說著便從顧早的手上端過了那大盆子,一路逕自往裡走去了。
那些媳婦娘子也是些愛湊趣的,其中一個胖大嫂便笑嘻嘻道:“顧家嬸子,好不好吃我卻是要再來一片才能嘗出味道,若是好吃了,我便也去夜市買你家的醃蘿蔔。”
方氏裝作沒有聽見,摟了那盆子走得更是快了,惹得後面一陣大笑。
三姐見自己老娘在新的街坊面前如此小氣,覺得有些失臉,那兩頰便已是飛了紅。顧早卻是忍俊不禁。這街坊的人雖也是過窮苦日子的人家,免不了有些小打小算,只是大多卻都是和善的,整日裡見面笑呵呵的,連帶著她也覺得心qíng不錯。此時見方氏沒來三日便在眾人面前露了底兒,自己也覺好笑,當下和眾人又玩笑了幾句,這才收拾了和三姐進去。
到了晚間天剛擦黑,顧早便和三姐青武一道,將白日裡起出的醃蘿蔔又連汁水裝了,來到了前次逛過的那夜市。夜市里好些的位置早就被些老的小販給占了,找了半天,最後才在棵老榆樹旁邊尋了個空位,三姐弟支起了簡單的攤子。
老榆樹下有些暗,邊上鋪面里的燈火不大照得到,等了一會仍是無人問津。三姐和青武見邊上生意都是做的紅火,不禁有些焦急起來。
顧早想了下,便取了個小碟子,夾了一些蘿蔔片出來,用帶來的刀劃成小片了,再在邊上擺了一筒小牙籤,端端正正放在了小攤子上,這才扯開了嗓子叫喚起來:“蘿蔔片喲,新鮮慡口的醃蘿蔔,又酸又脆的醃蘿蔔,過來嘗嘗喲,好吃再買,三文一份!”
她聲音甜脆,這樣一叫,路人又聽說可以免費品嘗,當下呼啦啦便圍了過來不少人,從那小碟子裡紛紛用牙籤取了品嘗,吃了過後卻是紛紛點頭。
醃蘿蔔片好吃,價錢又不貴,買的人一下子絡繹不絕了起來。顧早遞東西,三姐和青武忙著收錢,只一會兒功夫,帶來的一大盆子醃蘿蔔片便都賣光了,只剩下了盆底的一灘汁水,卻是還有沒有買到的人紛紛叫著可惜。顧早笑著讓人明日早些過來,這才和三姐青武收拾了攤子回了家去。
到家一數,卻是整整一百三十五文,算上了調料椒鹽,另外那兩缸子還沒啟封,那本錢便已經是回來了。
方氏見醃蘿蔔竟也賣得這麼好,一下子便活絡了起來,這兩日因為顧早找不到活計而生的鬱悶之氣也一下子掃dàng了個光,張嘴便興沖沖道:“二姐,明日我再去多多的買些蘿蔔菜頭過來,你再醃了,若是一晚上賣出十倍的數,那就是一貫多的錢,一個月就是四五十貫,哎呀老娘,那揚州府里知府只怕一個月的俸祿也不過這個數啊……”
顧早忍住了笑道:“娘,你道這東京城裡的所有蘿蔔生意都要落入你家嗎?我們初來乍到,慢慢的來,你又急什麼?”
方氏被她一說,這才住了口,訕訕地笑了自去,晚上躺在那地鋪上卻是翻烙餅似的久久睡不著覺,盤算了許久,好不容易睡著了,卻是連夢裡也是那銅錢在飛來飛去。
第二日一早,顧早便和三姐又去了早市,除了蘿蔔,這次卻又買了些白菘,也就是白菜了,又添了些調味料,這才和三姐轉了回去。只是還未到門口,遠遠地便瞧見了胡氏正站在自家的門口,用香帕掩住了口鼻,斜了眼瞧著那幾缸子前幾日醃好的蘿蔔,一臉嫌惡之色,旁邊是一臉yīn雲的方氏。
果然還是熬不住,不過三四天,今日便自己上門來了。
顧早暗地裡笑了下,面上卻是裝作驚喜的樣子,幾步便迎了上去。
正文房租大降價
胡氏看見了顧早,忙不迭地甩著手裡的香帕迎了上來,只是笑眯眯看著顧早,卻不說話。
顧早心知肚明,卻是只對著胡氏叫了聲伯娘,又讓三姐也叫了,這才轉向了胡氏身後的方氏,笑道:“娘,伯娘大老遠地從城南過來,你怎的讓她站在門口說話,叫人瞧見,不是說我們怠慢了伯娘。”
方氏咂了咂嘴,卻是沒有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