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馬上坐著的,可不就是那個太尉府的二爺嗎?
話說那楊昊昨日便得了小廝的回報,說這顧二姐帶了全家租住在城北染院橋的巷弄里,娘老子是個潑辣的,她自己卻是個沒了夫家的妾,因了做的醃蘿蔔菜頭味美,被稱作蘿蔔西施,在那一帶倒也是個有名氣的。那小廝又是個包打聽的,曉得主子的心思,便又將府里老夫人的壽筵叫了那顧二姐的事也給說了。
楊昊只一聽說這顧二姐是個沒了夫家的,心底里便是生了絲竊喜,待聽說明日裡盧管事要送她去禪林寺看吃素菜,只略想了下,便叫了那盧管事過來,說是自己明日正要去那處,那顧二姐便由自己順道送了去。
盧管事雖是有些個摸不著頭腦,不知道這個素來冷麵的二爺何以今日會如此反常,只是口裡也不敢多說,諾諾地應了,只吩咐那去過顧二姐家的小子明日將二爺帶了去。
楊昊這日起了個早,自己騎了馬,叫了府里的車便在那小廝的帶領下朝著染院橋來了。一路越過來,便越是見到房屋破落,道路腌臢,終是到了那小巷子口,看著那小廝進去了叫人,自己便在巷口等,沒一會,遠遠地便從那小巷子底看到了個身影慢慢出來,這才jīng神一振,注目看去。
顧早今日打扮得很是慡利,頭髮教手巧的三姐仿了時興的樣式梳成個包髻,發間cha了朵別致的翠色絨花,身上雖是件半新不舊的淡綠撒花小襖,卻是穠纖合度,更襯得面如芙色。
顧早見那二爺呆呆望著自己,心中略有些不慡快,瞧向那小廝道:“不是說貴府的盧管事來的嗎?”
正文禪林寺的齋飯
那小廝名為六順,瞟了坐在馬上正盯著顧早猛瞧的自家二爺,心裡嘀咕了下,嘴上卻是期期艾艾地講不出來。
“我今日正巧也要去那一帶,順道便帶了你去。”
楊昊終是這樣說了一句,那眼卻仍是粘在顧早的臉上。
這家的叔侄倆竟是一個德行。
顧早暗自腹誹了下,只朝他淡淡點了個頭,便自己微微提起裙角,踩了六順鋪設好的一張小杌子,上了馬車車廂。抬腳時露出了一雙粉紅並蒂蓮的綠繡鞋,那鞋面上的花竟是繡得異常jīng美。
楊昊還看著,顧早便已是放下了裙裾,貓身進了車廂,廂門一關,便什麼也瞧不見了。
顧早坐在馬車裡,看了下墨綠色的馬車內壁,方才外面瞧著倒也沒什麼,內里卻是裝飾得十分豪華,便是腳下踩的,也鋪了厚厚一層地氈,竟是比顧早自家的chuáng還要軟和些。
馬車很快就上了西大街,沿著筆直的道一直往南而去。顧早透過車廂邊的那兩扇格窗,一路瞧著經過白虎橋、興國寺、太平橋,都是些熱鬧的地方,最後往東拐,上了御街,一直出了南熏門,便是城外了。
她來到東京的幾個月,一直都是忙著討生活,竟是一次也沒有特意出來閒逛過,此時無事,這一路看了過來,滿目都是那說不盡道不完的繁華風流,倒也覺得頗有些自得。
楊昊一直在前頭打馬跑著,有時速度放緩了些,顧早便能看見他的背影,又與他回首時的目光相碰,幾次下來,她便放下了格窗里的幃簾,縮了回去不再看,只等著到那禪林寺。
馬車出了城,又跑了將近一個多時辰,快臨近晌午了才停下來。顧早推開了車廂門,探出了頭,才見是到了一座山麓腳下,想來便是那缽池山了。
“禪林寺便在這山上,雖是不高,只那路都是修出的台階,馬車上不了,須得停在此處步行上去。”
楊昊見她探出了頭,已是打馬過來,用手中彎折起來的馬鞭指了下前面的山道。
顧早抬眼瞧去,果然見前方一道石階沿了山勢曲折而上。這個山麓腳下的平坦地上,此刻也已經是停了不少馬車和騾車,邊上散著三三兩兩數個家奴打扮的,想是那主人也和他們一樣上山的,車子有珠翠雕花,也有青氈平綢,大抵就看主人的家世和喜好了。當下也不多話,正要跳下馬車,六順已是麻利地又放置好了小杌子,顧早便也踩了下去,這才朝著他微微笑道:“多謝。”
顧早話音剛落,那六順已是慌得忙不迭擺手了,一邊的楊昊也是微微抬起了眉瞧著她。她這才驚覺自己竟是將那從前的習慣下意識地給帶了出來,站在那裡,也只淡淡一笑。
楊昊轉頭吩咐那車夫和六順在此等候,自己取食車裡帶來的飯食,這才朝著顧早揚了揚眉頭,當先朝著山路去了,顧早急忙也跟了上去。
這山勢還算平緩,台階修得也不高,只是顧早幾乎是日日裡忙到半夜三更才躺下去休息,第二日又是早起,且這身體雖是比從前苗條許多,但那體力也是跟著降了下來。開始還能跟得上,沒爬百來個台階,便已是有些心慌氣短了,漸漸地便和前頭的楊昊落下了距離,正停下了腳張著嘴喘氣,抬頭見他已經停了下來,站在石階上高高看著自己,面上竟似帶了絲笑意,心中一惱,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一口氣便超出了他,繼續往上爬。經過那楊昊身邊的時候,楊昊見她額頭密密地沁出了一層細汗,面頰嘴唇紅艷艷一片,鼓鼓的胸口上下微微起伏,心中竟是跳了下,朝她背影望了過去,自己微微搖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