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四個擠在一起睡不下,顧早便去了外間與那方氏同睡。方氏這才想起了太尉府做菜的事,絮絮叨叨問個不停,顧早只作沒聽見,更是絲毫不提要給太后做菜的事。那方氏見她成了個悶嘴葫蘆,罵了幾句,也就消停了下去,不一會便是響起了鼾聲。
顧早朦朦朧朧睡到不過五更就起了身,收拾了下便出了門,叫了輛車朝著鄭門去了。這時辰雖是還早,天也有些黑,只是街道上諸寺院的行者或打鐵牌,或敲木魚已經開始循門報曉了。街面上的酒店飯鋪也已是點了燭火開始沽賣粥飯點心了,一路行過來,身邊趕著去那朱雀門和州橋早市的賣貨人更是絡繹不絕。
到了那太尉府,見大門也已是大開,門口兩個紅燈籠高高掛著,隱約瞧見裡面各色人等來往不絕,腳步匆匆,顧早自是從那走慣的耳門進去了,一直到了老夫人北屋的小廚間。
正文壽誕之日
顧早方才一路進來,見府里到處都是張燈結彩了,就連這小廚間的門上也是貼了個紅底金粉的壽字。裡面的那幾個媳婦婆子早早便已是到了,見顧早來了,也不用吩咐便按了前次的活計各自忙碌了起來。
顧早心知前次不過是演練,今日才是正式開鑼,自是不敢怠慢,將那雜七雜八的心思都收了起來,一心一意地備起了筵席。待那素佛跳牆上了爐子待蒸,便又做起了別的菜。蓮子纏是煮熟的蓮子ròu去了皮和那綠芯,拌了薄薄的薄荷霜、糖霜,纏滿了身,焙下再等著入素油炸了;素水jī是取那上好的嫩白藕節,切成直絲狀,滾了細面,再沾一層胡桃仁、桔餅丁,鹽椒,放在一邊,也是待時辰到了下油略略炸了便起,外面咬去蘇松噴香,裡面卻是甜絲絲的濕藕;霜柿是那切成各色花式的柿條入了甘糙膏,抹一層桔梗、薄荷、gān葛、片腦、白欖末並少許糖霜,上鍋蒸了;素燒鵝卻是取煮熟的山藥,切寸為丁,用腐皮包了加醬、老酒、糖和自己醃的菜瓜、南姜入素油煎至色紅。原來顧早想著太后和老夫人都是年高之人,所以做這幾道gān果碟時,都不是那大甜大膩之物,且所取食材與那配料,如甘糙膏、gān葛、片腦,對年高之人都是有好處的。雖是小碟,卻也是頗用了些心思的。
顧早正在忙著,忽的卻是聽見後面一個婆子的聲音響了起來:“小公爺,這裡恁腌臢的,您怎的到了此處?”
顧早不待回頭,便已是知道是哪位了,又聽他故意咳嗽了下,也不理睬,只是低了頭只顧自己手上的事qíng。
那楊煥前幾日都在外面廝混,只是今日他祖母壽誕到了,方在早間從那桃花dòng一個相好的女道人那裡回了家。卻又聽下人提起那個顧二姐早幾日便來了府中在做菜,不禁大罵那小廝沒去通報自己。罵完了便揣著自己買來本要哄那屋裡通房的金花胭脂,興沖沖地一路朝著北屋小廚間來了。待進去了,瞧見顧二姐正背對著自己在灶台前忙活。本以為她聽見那婆子的叫喚和自己的故意咳聲,總是要過來見個禮的,誰知站了半日,卻見她連個眼風也沒掃過來。忍不住繞過了地上的那些菜筐簍子,湊了過去,掏出了懷裡的那一盒胭脂,打開了蓋子,送到了顧早面前笑嘻嘻道:“二姐,這是我特意到朱雀門街西的梁家鋪子買的上好胭脂,說是重絳和石榴的脂膏,我瞧了下,果然稠密潤滑的,聞著也香馥馥的,你看下。”
顧早將手中鍋鏟一放,抬起眼皮淡淡道:“楊小公爺,我這是在為今日太后和老夫人的筵席整治席面,你這胭脂好是好,只是味道濃重了些,若是不小心抹了點到菜里沖了味,讓太后嘗到了,那可就大不妙,小公爺自是無礙,我卻是沒你那樣的臉面。”
楊煥一呆,縮回了手。若依他平日脾氣,屢次被這樣冷眼相待,只怕早就爆炭了起來。此刻有心放下臉擺出個架子唬下她,卻又有些捨不得,正猶豫著,顧早又已是笑眯眯開腔說道:“小公爺,蕙心今日已是傳了老夫人的話下去,說這廚間是給太后做吃的,除了幾個幫的,府里其他人都是不能進來,免得帶進了塵土氣。小公爺若是無事,還是快些請出吧。”
這話其實是顧早讓蕙心代為上告老夫人的,防的就是那小霸王過來尋事,此刻果然是派上了用場。楊煥討了個沒趣,有心想發下脾氣挽回點面子,見顧早已是面上帶笑,實是找不出半分刺,那些個媳婦婆子也都拿眼瞧著他,面帶驚異之色,心知再待下去也是沒甚好處,只得怏怏地去了。剛到了自己住的那屋子前,迎面就見他娘撲了過來罵道:“你個不知好歹的,平日裡廝混也就算了,今日竟也不知道收斂些,還不快去換了衣服到正堂迎客,想讓你爹回頭扒了你的皮不成?”
楊煥一縮,也顧不得那許多,到了屋子裡將那盒胭脂隨手丟給那名為香杏的新好上的丫頭,換上了灑金禮袍便匆匆朝著正堂跑去了。
顧早見那小霸王終是走了,這才微微出了口氣,只是見身邊那幾個媳婦婆子卻是對了幾下眼色,有些曖昧的意思,也不理睬,重又把心思放回了菜上,這一忙時間也過的快,等她雕好了手上最後一朵飾盤的果花,盧管事也是已經帶了人匆匆過來,說是老夫人那邊的壽堂已經熱鬧開來,可以上菜了。
顧早前日讓老夫人姜氏試吃的盤裡並未飾以花朵,此時將手上刻成天荷樣子的花輕輕巧巧地放在了那盤佛家錦囊,其實也就是蘇炸芋蓉卷的邊上,再看一眼一溜都盛放在了帶金銀棱的下面填裝有熱水的暖盆里的熱菜,都覺妥當了,這才點頭示意可以送過去了。
那盧管事見了這等裝飾了各種jīng美花形雕刻的菜,早是看直了眼,怕弄壞了,吩咐了身後跟來的人送菜時務必小心。顧早見他是個謹慎的,微笑著點了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