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早說完,坐上的那太后和老夫人已是面上現出了笑意,站在一邊伺立的姜氏也是暗中點了下頭,心道這顧家的二姐倒是個有心計的人。
太后呵呵笑道:“果然是個乖巧的孩子,快些起來回話吧。今日老身倒是借了這壽誕的光,吃了這樣一頓新奇的飯,若是不賞些,倒是顯得老身是個小氣的。你倒是說說想要個什麼賞賜?”
顧早謝過了,這才站了起來,想著方才瞧見的太后桌底下露出的那一雙大腳,猶豫了下,終是咬牙說道:“太后仁慈,如此我便當真要求個恩典下來,若是不對,還請太后莫怪。”
見太后點頭微笑,顧早心一橫,這才說道:“我這恩典,卻是代我的堂妹所求。我伯娘為了討那進士女婿的歡喜,這幾日竟是要將我堂妹的一雙天足給生生扭了裹小腳,我那堂妹嚇得魂不附體,一直嚷著尋死覓活,瞧著怪可憐的……”
顧早話未說完,太后已是橫眉倒豎,輕輕拍了下桌子,怒道:“老身生平最恨的便是將那女子的腳無端端給裹成三寸丁了,不過都是些下作男人圖個取樂所致。你那堂妹的進士夫婿卻是叫什麼名,既是得了朝廷天恩,不去一心想著忠君報國,反倒是沉溺在這旁門左道之中,顯見的就是個心思不正的,我回去了便叫人好生敲打下。”
顧早心中暗喜,曾聽說過這座上的太后是孤兒寡母的一路把持著朝政過來的,如今雖是還政給皇帝,說出的話應還是擲地有聲的。當下急忙將那胡清的籍貫姓名報了上去,想著就算改不了那人的風流下作xing子,只是叫他被如此敲打下,多少也應能收斂,自己也算是對秀娘盡了點心。當下又鄭重謝過了,這才退了出去。
太后這一番話,不只顧早歡喜,便是那站在一邊的姜氏也是自覺出了口悶氣。想著家中那個羅三娘的一雙小腳,行路不穩,丈夫卻偏偏喜她,說是如風chuī擺柳,風qíng橫生,只恨不得立刻也揪了楊太尉過來同聽。見顧早出去了,想了下,便朝蕙心招了下手,低聲說了幾句。蕙心含笑應了自下去了。
正文秀娘回家
顧早方才隨蕙心穿過宴桌之時,也並未引起眾人注意,此時那些夫人命婦們見她是從太后和太尉老夫人那主桌的紫檀屏風後繞出來的,又隱隱約約聽見了方才太后的那一番贊,一個個都停了手上的杯箸,扭頭看向顧早。
顧早只微微低下了頭,疾步匆匆而出,出了二堂沒走幾步,就聽見身後有腳步聲,扭頭一看,是蕙心趕了上來。
蕙心上來低聲笑道:“顧家二姐,夫人喜你今日辦的席得了體面,特意命我多給些工錢。”
顧早笑著謝過,便跟了蕙心到那帳房去支工錢。那帳房是在外院,出了那道垂花門,沒走幾步,迎面卻是撞上了穿著一身暗紅繡緞禮服的楊昊。蕙心急忙過去見了禮,顧早跟在身後,讓到了一側,也是跟著微微福了下,只是垂了頭,面無表qíng。見蕙心又朝前走了,便也跟了過去。
楊昊是代兄長剛送了個貴客返回的,這樣冷不丁碰到了顧早,心中一陣歡喜,卻見她只是低眉斂目,連個眼角也沒睃向自己,那歡喜還沒來得及升到臉上,便已是成了悵惘,只怔怔望著她那背影,直到拐了個彎消失在□中,這才回過了神來,心中又起了深深的悔意。本以為自己平日裡也不過是個冷的,怎的那夜多喝了兩杯酒竟會如此一時克制不住地孟làng起來。那夜之前,本是和她還可以搭上幾句話的,如今卻是只留了個冷冰冰的背影了。
蕙心到了帳房,拿了姜氏的印鑑支領了五錠雪花小元寶,包了起來遞過來,笑道:“夫人說是五十兩雪花銀,這五錠,每錠都是十兩的,你拿妥了。”
此時這東京城裡,那一般富裕的殷實人家一月的生活開支也不過三萬錢以上,這一下子給了五十兩銀子,出手也算是大方了,顧早謝過了,這才收了銀子,告辭了出去,經過那大門的時候,瞧見門口那一溜通紅燈籠下還是人來人往地絡繹不絕,熱鬧非凡。
拐過了個街角,卻是瞧見了方才那幾個媳婦婆子說到過的百戲場面,此時雖已是戌時末了,圍過來看的卻擠得人山人海,個個脖子都伸得似是被拉長了一寸,不時發出陣陣喝彩聲。
顧早也不去湊這個熱鬧,只是想著此時正是州橋夜市最熱鬧的時候,鄭門離那也不遠,便朝著州橋去了,到了自家攤子,果然見客人很多,卻只有方氏和三姐在忙活,手忙腳亂的樣子。看見顧早過來了,三姐歡天喜地地放下了自己手上的切面刀,自去洗那碗碟了。方氏也有些高興,卻又埋怨道:“秀娘那丫頭真是個麻煩的,叫她出來一道自是不願,讓獨自在家又說害怕,只得讓棗子留下陪她,她好了,只把我這裡忙得成了抽打的陀螺,方才客人多,所幸邊上劉家的小子過來幫把了手,不然豈不成了趕走客人。”
方氏嘴裡提到的那劉家小子,便是邊上開了個粉羹鋪家的劉虎。他家恰巧也是住在染院橋的,自家有兩間屋子,人長得濃眉大眼,只是日日裡見媒人上門,卻獨獨不見做成親事,原來都是他家那個娘挑三揀四惹的。顧早一家到此設了面檔,那劉虎也是個熱心的,時常跑來幫忙,為此沒少被他那個娘扯住了罵,說是自家還照顧不來,非得巴巴地跑去人家攤子裡摻和。顧早也曾三番兩次叫他勿要再惹他娘生氣,他卻不過只是摸頭傻笑下,仍是自顧過來。
聽方氏如此說道,顧早朝那粉羹攤子望了眼過去,劉虎手上拿了個勺子,正站在那裡望著自己,見她望了過去,立刻便垂了頭攪著鍋子裡的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