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早自覺鬆了口氣,卻又隱隱仿佛有些失落,終是回了屋子睡下,頭枕到了枕上,才突地想起方才竟是忘了歸還這瓶子薔薇水,忍不住低低嘆了口氣,良久才睡了過去。這一夜做的夢裡卻都仿佛喑染了那一縷玫瑰青苹的淡淡氣味。
第二日一早顧早卻是被自家門口的pào仗聲驚醒的,坐起身來一看,天光已是大亮,三姐和方氏都已經早起chuáng了,原來自己是破天荒地睡得如此晚。急忙穿了衣服出來一看,雪已是停了,陽光卻是照得人一陣刺目。青武三姐兩個在門口掛了紅紅的爆竹在噼噼啪啪地放,靠在門邊的方氏瞧見顧早要出來的樣子,急忙伸手攔住了道:”初一開門放爆竹,整年財門才會開,你先莫邁腳,等放過了才能出去。”
顧早見她說得一本正經的樣子,也就站在那裡等了,等那掛鞭pào燒完了,鼻子裡已是一陣硫磺味,厚厚的雪地里也到處是紅紅的鞭pào碎衣了,下意識地往昨夜那人站過的地瞧去,哪裡還有半分蹤影留下,想起來竟像是個恍恍惚惚的夢境了。
初一過了,到了第二日初二,方氏一大早便不時到那門邊瞧。原來初二有個出嫁的女兒要回門探親的理,從前路遠也就罷了,此刻大家都住在東京城裡,顧早知道方氏應是盼著那顧大姐上門了,瞧她左等右等有些焦急的樣子,便拉了過來讓幫著洗菜,說是大姐回來自己自己也好備些菜款待,方氏這才坐在了一張矮杌子上動起手來。
那顧大姐應也是想著自家娘家人,晌午未到便是拎了個豬頭過來了,仍是帶了她那兩個女孩珠兒釧兒,都是紅衫綠裙,瞧著十分可愛,見了方氏便是一口口的姥娘,叫得方氏歡喜不已,忙不迭掏出糖果糕點,擺了滿滿一桌。三姐青武也是十分高興,和那兩個丫頭一會就玩得咯咯聲一片,方氏笑眯眯道:“珠兒,釧兒,你們過來了,可不就剩爹一人在家,怎的也不一道來?”
那年齡稍大的珠兒抬頭,還未答話,便已是被顧大姐扯住了笑道:“他整日裡嚷著做活累,便讓在家休息了,說讓我捎個話問好呢。”
方氏聽了歡喜,上前扯了大姐,問了幾聲賣ròu生意可好什麼的,見大姐都應好,便是已經放下了心。顧早瞧著她,那氣色卻是比起上幾個月竟仿佛還差了些,雖穿了新衣服,臉上抹了些胭脂,瞧著紅紅的,也是帶了笑,只是總有幾分勉qiáng的意思,見方氏歡喜的樣子,也不多說,只是笑著讓方氏和大姐到裡屋坐了說些娘兒倆的體己話,自己便動手整飭起了大姐帶來的那豬頭。洗刮gān淨了去了舌,用了三斤甜酒入水同煮,待沸了將豬頭整隻下在了平日裡燒湯料的大鍋里,添些開水浮過豬頭一寸,又下蔥三十根,八角一搓,煮到兩百餘滾的時候,再下醬料和酒各一大杯,糖少許,再用大火燒了約莫兩炷香才退出大火,改用文火細煨收gān,待湯有些膩了,便開了鍋,用筷子輕輕一捅,已是爛熟了,只聞滿屋子的ròu香,早把三姐和珠兒釧兒都吸引了過來站在一邊等吃,連那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顧早笑著切了一大碟子ròu,瞧他們幾人搶著吃了,便又切了一碟子送去了隔壁沈娘子家,回來時將那已涼的豬耳細細切絲,和著椒末、酒、香油涼拌了,又瞧見那割出的豬舌,想了下便也批成了薄片,用五香佐料烹了,再去院角搭起的那棚子裡掏出了顆年前買來貯藏的菘菜炒了,這才叫了裡屋的方氏和大姐一道出來,全家就著燉熱的酒,吃了個不早不晚的午後飯。
吃過了飯食,那顧大姐瞧著天色也有些暗的樣子,便有些坐不住了,又略略說了些話,牽了兩個女兒便是要走了,方氏包了一袱子的糕點要送出去,被顧早攔了自己拿過,將那大姐送了出去。
走到那巷子口等車的時候,顧早瞧見那珠兒釧兒在一邊玩著方才二姐給剪的各色窗花,看了自己身邊的大姐一眼,輕聲道:“大姐,你心裡有事,在娘面前瞞著便也罷了,卻是連我也不願說嗎?”
顧大姐眼睫毛抖了下,瞧了顧早一眼,仍是勉qiáng笑道:“哪裡又有什麼事,瞧你說的。”
顧早見她仍是不願說的樣子,也不勉qiáng,只是低聲道:“大姐,我知你是個要qiáng的,你不願說也就罷了,只是都悶在心裡,便是活活一個人也會憋壞的。哪日若是想說了,只管來找我,你須記得我是你家人,總是會幫你的。”
顧大姐望了顧早,那嘴唇抖了起來,只是最後終是不過點了點頭。顧早暗嘆了口氣,瞧見正好有輛租用的車子過來,便揮手叫停了,抱了兩個侄女上去,這才和大姐道了別,目送她離去,那顧大姐坐在車上,卻是不停掀開帘子回頭看著顧早。
顧早望著那車子拐了個彎不見了,這才轉身回去,心中卻是想著哪日裡有空了務必要自己過去顧大姐家看看才好放心。
東京城裡從昨日初一起便是熱鬧非凡,大街小巷裡到處有人用吃食、小物件、果子、柴炭等東西唱著叫著進行關撲,城東宋門,城西梁門,城北封丘門以及城南一帶,都搭設了彩棚,也到處有舞場和歌館,路上車馬奔馳,街上瞧見的人,除了那些乞兒叫花,人人都是穿了嶄新gān淨的衣服。
顧早年前便已是託了個信靠的牙儈幫著找鋪子了,到了初三那牙儈鋪子開了門,顧早便過去了。一問,說是在那潘樓東街過去兩條道的馬行街上,確是有家鋪子因了去年的人今年不再續了,如今正空著,那房東託了這牙儈要承租出去,只是租金並不便宜,一年卻是要一百八十兩的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