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親歷過數場戰役,知道真正退敗的戰場應該是什麼樣子,到處都是被倉皇丟棄的武器和盔甲。但是現在,吳拓軍隊所過之處,不過只橫七豎八地倒了些旗幟。
這完全不合常理。
他低頭想了下,臉色突然大變,召了西戎將軍過來,把qíng況說了下,叮囑他小心防備,不用追擊,自己就帶了一隊五十人的jīnggān護衛,馬不停蹄地朝戎陽趕回。
武蘭到戎陽,急行軍兩三天就能到,但是現在,因為追擊吳拓,路程又被拉遠了一天。
他心中隱隱有一種感覺,這場戰役,真正的目的就是把他從戎陽調離,調得越遠越好。背後的目的是什麼,他想到那個前些天被捉到的探子,只能歸結為和昌平有關。
有人在他渾然不覺的時候,暗地裡已經策劃了一場針對昌平的yīn謀。
他的冷汗涔涔而下,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猜測錯誤,只是吳拓想引誘他的軍隊入彀一網打盡,又或者,王宮守衛森嚴,想混進去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只盼望在自己到達之前,還能來得及阻攔這場yīn謀。
但是他的希望落空了。第三天一早,當他風塵滿面地到達王宮大門時,迎接他的是攝政王叔一張沉重愧疚的臉。
“步將軍,公主,她失蹤了。”
步效遠如遭雷擊。
一路之上,每次當他的腦海中跳出昌平可能會出事的念頭時,他就立刻qiáng迫自己停止去想。但是現在,卻真的發生了這樣的事。
“到底怎麼回事!你給我說清楚!”
步效遠猛地一把掐住了王叔的肩膀,眼中仿佛噴出了火。
王叔覺到了肩膀處他指下的一陣劇痛,卻是極力忍住了。
“將軍離開的第二天一早,公主就失蹤了。寢宮前幾個守夜的侍女昏睡不醒,看起來像是被下了藥。上國公主在我王宮,不敢托大,守衛比起從前更是森嚴。本王嚴厲查問過當夜所有值守的衛兵,並無異處。知道蹊蹺,命人仔細搜檢了整個王宮,這才在園子的一座假山之內發現了個地道入口。王宮建起已有將近百年,從來沒聽說說地下有這樣的通道,且這通道看起來還很新。本王想來想去,前幾年叛賊當政之時,曾在王宮大興土木,應該就是那時挖通的,想來是為自己留存後路。這幾日不敢怠慢,城裡城外處處都搜檢過了,只是並無消息……”
步效遠一聲怒吼,額頭青筋突突直跳。
王叔臉色有些發白。昌平公主雖是秘密留下,只在這地出了事,而且還是在王宮之中,若真有個萬一,自己也是難辭其咎。
步效遠鬆開了王叔的肩膀,飛奔到了她住的寢宮之前,見內室寂寥一片,梳妝檯前半開的匣子裡斜斜掛著一支銜珠鳳釵,連那幅chūn被也還卷在chuáng榻之上,仿佛她剛剛起身離開。
“步將軍,步駙馬,表哥將軍,步表哥……”
他定定望著那幅捲起的chūn被,耳邊仿佛又響起了她在這裡嬉笑著捉弄自己的聲音,滿面嬌俏。而今他還在,她卻芳蹤難覓。
“這裡還是公主失蹤前的樣子,沒有動過,怕抹了線索……”
趕了過來站他身後的王叔訥訥道。
步效遠沒有說話,拿了她戴過的鳳釵,大步朝外而去。
憤怒過後,他在深深地自責,但是很快就中止了這種現在完全不需要的qíng緒。
昌平被人擄走,他一定要把她找回來。現在唯一的線索就只剩下了吳拓。他要從他的口中撬出追蹤的方向。
她必須要回來,哪怕這條救護的路會血流成河,踐踏出人間的修羅地獄!
***
第三天的中午時分,步效遠就趕回了距離武蘭一百多里的軍中。當他出現在西戎將軍的面前之時,他望著這雙布滿了血絲卻目光炯炯的眼睛,微微地凜了下。
不過幾天之間,他仿佛化身成了另個人,不再是那個沉朴的駙馬將軍,而是一隻渾身隱隱散發著嗜血氣息的猛shòu。
他很快就把qíng況jiāo代了下。
果然如步效遠之前所料的,這邊停止追擊後,對方並沒有繼續逃離,只是遠遠地停駐了下來,每天不時衝過來挑釁一番,好幾次,吳拓甚至親自騎馬到了兩軍陣線中間,朝著這邊rǔ罵,叫步效遠出來決戰。
他還不知道步效遠已經在武蘭和西戎之間來回了一趟。
“今夜在陣地左右設下埋伏,明日我誘他再來,旗動而鼓,擊鼓而進,率中路合攻吳拓之兵,打他個措手不及!”
***
殘陽如血,天邊的紅雲翻滾,仿佛燃燒的猙獰的火。
當看到自己軍隊的兩側突然湧出殺聲震天的伏兵之時,吳拓有瞬間的失神。
自從武蘭一戰大敗之後,他帶著殘餘舊部潛伏在幽深的武蘭山中,知道翻盤無望,正打算去投奔從前與姬如流有相jiāo的北夏,他得到了來自北夏的授命,繼續留著,等待後命。
沒了西戎和姬如流,他的身邊只剩一千不到的殘兵敗將,昔日勇冠三軍的吳拓,如今也只能看人臉色。
他一直等著,直到十天之前,等到了新的消息,讓他去攻打武蘭,等戎陽援軍趕到,只許敗,不許勝,更不許放他們回去,要一直與對方糾纏,等滿十五天,他就可以撤離,趕去北夏。
他不清楚個中緣由,但照辦了,覺得窩囊的時候,就縱馬到了陣中rǔ罵對方的上將步效遠,這個他仇恨的人。他希望能親手斬殺下他的頭顱。
今天也是這樣,他帶著身後的列兵到了陣中,像前幾次那樣舉著手中的戈戟大罵步效遠是縮頭烏guī的時候,他看見一匹快馬朝他飛馳而來,近了些,才看清馬上的是個盔甲森嚴的年輕男子,他的身後是排排的列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