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弗賀一早就起身了。宮女圍著他穿為了今天的大典而特意制出的嶄新龍袍。對頸鑲金邊飾,袖口用金線繡出翟紋,腰間扣了鑲嵌寶石的美玉鉤帶,huáng金袍服滿翠金龍,昂首騰雲yù起,襯得他臉色愈發如金紙般透出一絲病huáng。
姬弗賀打量了下鏡中的自己,抬頭望向天際,心裡忽然掠過一絲不詳的yīn影。只是立刻就把它驅散了。
天下已經在握,還有什麼能撼動他的寶座?
辰時快到。
太寧宮太和殿中,磐聲音音,煙香裊裊,眾文武皇親神qíng肅穆,在殿外廣闊的空地上起伏綿延排開。司儀官大聲請出新皇姬弗賀。
“吉時已到,恭迎陛下祭天祭祖……”
長鼓響起,殿外有聲音呼嘯著次第傳來。
王登望著新皇明燦huáng袍的背影,想起一早得到的關於魯鹿被暗中偷換出去的消息,心中忐忑不安。他了解姬弗賀,自己昨天還在他面前信誓旦旦,今早這個當口,若是讓他曉得,只怕會雷霆大怒。他急調了城中自己的都尉兵馬,嚴令守住皇宮和城門。又派人帶了自己的信物到城外軍營傳令,以防生變。現在唯一就是希望對手下手沒那麼快。
百官山呼萬歲,姬弗賀登上祭壇。殿外忽然隱隱傳來騷動之聲,引得眾人面面相覷,連姬弗賀也停了原本要進行的祝禱儀式,看向了王登。
王登的額頭已經冒出了汗。
“不好了,魯鹿帶了一批人馬從東門殺入皇城,都尉兵馬難以抵擋,魯鹿的人正一路殺了過來!”
一名侍衛朝著太和殿狂奔而來,大聲呼號。
“保護陛下,護送陛下回宮!魯鹿反賊,殺之重重有賞!”
王登大叫,姬弗賀反應了過來,狠狠盯了王登一眼,在幾個侍衛的保護下匆匆下了祭壇。群臣一下目瞪口呆,亂成一團。
這時殿外已經鼓角大作,殺聲震天。天空的光輝此時仿佛突然明燦起來,太陽像染了戰場上殷紅的底色,血腥飄滿了方圓幾十里的皇城上空。沖入太和殿的士兵和王家的都尉兵正混戰不休,槍戟刀劍,寒光在殿外縱橫如練,不時有慘叫聲傳來。姬弗賀的去路已經被堵,而魯鹿手提大刀,正朝著太和殿疾步而來
“大膽魯鹿,見了朕,還不下跪!”
姬弗賀身前圍了密密的侍衛,抽出了腰間佩劍,指著魯鹿厲聲叫道,臉色白得欺雪。
“魯鹿,陛下是女皇陛下欽定的繼位者,你今日這樣公然聚眾反叛,藐視朝廷,把祖宗法度置於何地?把滿場一gān文武大臣又置於何地?魯鹿,你再一意孤行,難道yù與天下之人作對不成?
王登大聲呵斥。
被圍在大殿中的文武百官竊竊私語,隨了王登,紛紛出聲譴責。
“與天下之人作對的,不是魯大將軍,而是姬弗賀!”
一個聲音傳來,剎時鎮住了滿殿的雜音。群臣抬眼望去,見魯鹿身後的士兵分開了條道。綿長的青石宮道之上,昌平在一群士兵的護衛之下正行了過來。清風chuī過,拂動她明huáng宮裙裙裾,燦燦若朝霞。
所有的人都看向了她,連仍在猙獰纏鬥的士兵們也停下了手上的攻擊,鏗鏘的金鐵之聲漸漸消平。
“皇妹!朕以為魯賊對你不利,這才四處尋找。如今你回來了,朕極是歡欣,皇妹卻這般看待朕,叫朕如何自處?”
姬弗賀臉上肌ròu微微跳動,冷笑說道。
昌平跨進大殿,停下了腳步,凝望姬弗賀片刻,又掠過他身後臉色各異的群臣,目若寒星。
“二皇兄,你倚靠北夏元炬,與王家勾結,趁西戎邊亂國中空虛之時殺死太子,bī宮奪位,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你不配為一國之君!中昭落入你手,必將永無寧日。魯大將軍撥亂反正,乃國之砥柱。今日在列之朝臣,不過或受蒙蔽,或迫於yín威。只要願意棄暗投明,女皇陛下寬仁厚重,必定既往不咎。你們還等什麼!”
說到最後一句,她驀地提聲,清朗之音,仿佛在大殿朱梁宸拱之上迴旋,餘音不斷。
第六十章
仿佛一場瘟症在蔓延,原本一直聚在姬弗賀身邊的大臣們四顧相看,慢慢後退,緩緩地,到了最後,姬弗賀的身邊只剩下了幾十個衛士和王登。
“朕的皇妹已經瘋了,在胡言亂語來人,快給我把她捉住,朕要讓最好的太醫讓她恢復神志”
姬弗賀舉高手中的佩劍,厲聲大叫,眼睛睜得滾圓,眼神若厲鬼般幽暗。
他身前的衛士朝前動了幾步,帶了些猶疑,魯鹿一個大步到了目平的身前站定,衛士齊刷刷停住了腳步。
“大家聽著,快給我頂住。叛賊魯鹿若是得手,你們都死無葬身之地。抓住魯鹿,陛下賞金一千,封爵進位!”
王登大聲吼道。
原本已經停了手的都尉兵將聞言,再次蠹蠹yù動,兩邊剎時在此刀劍對峙。
王登微微鬆了口氣。
好在今早消自得的早,他有所準備,調來了都尉兵馬。姬弗賀坐上天子寶座已是定局,只要斷了都尉兵將的後路,再許以高官厚祿,一番拼殺,誰輸誰贏還難說。
“王登,昌平若在胡言亂語,那麼朕呢,朕的話又該當如何?”
熟悉的,中氣十足的聲音傳來,昌平的臉上現出一抹狂喜,猛地回頭,看見自己的母親正坐在一架輦輿之上,在一群宮人和武士的簇擁下飛快而來,身邊大步行來的,正是步效遠。
“陛下在此,誰敢妄動——”
步效遠大聲喊道。
百官驟然色變,也不知誰帶的頭,除了姬弗賀和王登,紛紛伏地,山呼萬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