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秀見這過來的年輕男子竟是肅王,知道他母親肅太妃是故去太皇太后的親妹妹,當今皇上的姨奶奶。去年chūn正過五十大壽時,病體纏綿的順宗還不忘特意給這位親姨母送去了一份重禮。知道莫說自己,便是他的祖父段侯爺來了,此刻也要恭恭敬敬下拜,一下便收斂。急忙收去先前的那無賴樣,整了下衣冠,迎上前去拜見。
周志見這一場意外糾紛竟驚動肅王,也是暗自心驚。生怕段秀惡人先告狀,忙遠遠跪下見禮,自報家門後,道:“啟稟王爺,方才並非我家要生事。只是今日送我家二奶奶回娘家省親,路上不慎碰撞了段世子的乘轎,世子跌一跤,不肯受禮,定要將我家二奶奶坐的馬車也掀翻,這才阻了通道。還望王爺明察。”
趙晉看一眼那輛此刻靜靜停在路上的馬車,想了下,對著段秀道:“段世子可有受傷?”說話時,語氣雖溫,雙目卻隱然含威,she向段秀。
段秀自知理虧,訕訕道:“腳,腳有些拐了……”
趙晉微微一笑,方才目中寒色盡消,一派chūn溫水暖,道:“難怪世子如此動怒。只是若無甚大礙,今日看在本王薄面,此事便就此揭過如何?這般阻塞街行,委實不妥。”
段秀臉微微漲紅,縱然心中不甘,卻哪裡敢駁了他的面子,忙應了聲是,對著周志丟了句“看在王爺金面才饒了你”的話,朝趙晉辭拜後,轉身鑽回自己的轎,領了人匆匆而去。
初念見一場糾紛如此終於消去了,揭開車簾一角窺出去,見周志正對著那個肅王拜謝,那人擺手轉身要走,想了下,便也發聲道:“王爺留步。方才此事,全仗王爺開了金口,妾身這才免於羞rǔ。感激不盡。不便下車,還請容妾身就在此朝王爺拜謝。”說罷起身,隔著帘子朝他方向襝衽一禮。
趙晉停住了腳步,轉向初念說話聲傳來的方向,微微笑道:“少夫人不必多禮。論起來,與少夫人也是略有淵源的。方才那事未驚擾少夫人便好。”
初念一時有些不解他的話。想不出自己與這肅王府會有什麼舊jiāo?只也不便多問,只是再次道謝而已。趙晉略微頷首,看一眼隔住了她的那張車帘子,轉身上轎。待他一行人過去後,周志忙指揮下人重新上路,趕了馬車繼續往前。到了司家,被迎進去。與久未見面的王氏和弟弟繼本敘話,自是一番說不盡的離qíng。王氏得知廖氏允了初念小住一夜,心中歡喜,打發走了周志等人,叫明日再來接。等跟前只剩自己和初念了,便詢問前次她在山東遇險的事,嘆息道:“屋漏偏逢連夜雨,怎的竟會出這樣的事。你在他家,如今可有為這事受委屈?”
先前與王氏的通信里,初念已經提過此事了,說自己無礙。此刻見王氏又問,知道她擔憂自己,便笑道:“真的沒受什麼委屈。婆婆在我面前,也絲毫不曾提半句。”
王氏見她不似qiáng顏說好,這才放心下來,道:“你祖父此刻還沒回。待他回了,你再去拜見。”
☆、第四十五回
司彰化晚間才回。初念到他書房拜見。
差不多一年沒見了,這個祖父看起來,和先前她出嫁離家前見過的最後一面並無什麼不同。仍是坐得筆直的腰杆,不大帶表qíng的一張瘦長臉,那隻經年日久仿佛沾了他氣兒的黑貓混沌踞坐在桌案一角,也用一雙玻璃珠子般的反光的眼睛嚴肅地盯著她,一動不動。
司彰化看見初念,也沒露出多少祖孫久別重逢當有的喜色,只淡淡點了下頭,示意她起身後,瓮聲瓮氣地道:“回來了?你公婆還有祖母的身子可都好?”
初念應好後,見他不再作聲,只低頭翻看桌案面前的一冊文卷,瞧樣子是叫自己退出了。等了許久才等到這機會,哪會就這樣轉身離去?反近前一步,開口問道:“祖父,從前我曾托母親給您遞了封信。孫女斗膽,敢問祖父心中作何計量?”
司彰化停下手上的動作,抬頭看了眼初念,目中閃過一絲微不可覺的jīng芒,然後,唇邊竟然破天荒地露出了一絲仿佛玩味的笑意,慢吞吞地道:“你覺著該是什麼計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