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太連正眼也不看他,只冷冷道:“我哪裡有這樣福氣,要一個太子太保來我跟前跪下喊祖母!我今日打發人叫來,不是少人跪。是果兒要去肅王府替小郡主賀壽。你自己送去吧。”
徐若麟似乎並不在意太口氣,自顧起身後,轉臉朝還杵在屋裡丫頭老婆子道:“你們帶了果兒都下去。”眾人便立刻曉得他是有私下話要和老太太說了,忙照他吩咐,帶了果兒齊齊出去,屋子裡只剩下他祖孫倆了。
“祖母,孫兒不孝,叫您老人家空擔累這許久……”徐若麟道,“魏公並未陣亡。如今還在雲南。想來再過些時日,他若自己願回,便能回了。”
司太也顧不得他稱呼徐耀祖為“魏公”了,猛地睜眼,拄著拐杖只手都在微微顫抖,發出聲音也是顫:“你……說的都是真的?沒哄我?”
“孫兒雖忤逆,只這樣事,不敢騙祖母。祖母放心便是。”
司太眼眶一下紅了。半晌,終於點頭道:“他雖混帳,好歹是你爹。還算知道個人字怎麼寫,沒把事做絕了。他既平安,這府裡頭如今別的事,也就不歸我cao心了。前幾日族人來見,嚷著要讓你歸宗。我曉得向來不聽人言,自己想如何便如何。我便是叫你歸,你也未必會聽我的。我也不多說什麼了。自己看著辦便是。”
徐若麟微微抿了下唇,只唔了聲,道:“那孫兒先送果兒去了。”
徐若麟陪著果兒坐於馬車之中,看著她津津有味地咬著新買串冰糖山楂,忽見女兒停了下來,將紅通通山楂串伸到了自己嘴邊,道:“爹,你也吃一個。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徐若麟一怔。抵不住果兒望過來甜甜笑容和期盼眼神,只好咬了一個下來。見果兒心滿意足地吃完剩下的,伸手過去,抹去沾在嘴角一小片糖渣,這才道:“爹還有事。等下送你到了後,叫奶娘陪你。等完了,爹若還沒來接,你在小郡主家等著便是。爹忙完就會過去。”
果兒點頭。忽然又往後靠了下,像個小大人般“唉”地嘆了口氣。徐若麟忍不住笑了出來:“小丫頭片子懂什麼,還學大人嘆氣。”
果兒睜大了眼,辯解道:“誰說我不懂事。我只是想著萬和過些日就要走了,以後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面,心裡便覺憂愁。不止萬和,連二嬸嬸都走了……我不過問奶娘聲,她什麼時候才回來,奶娘便嚇得臉都變綠了,說以後再不會回了,還不許再提二嬸嬸,祖母曉得會罵……”
徐若麟沒應聲,只揚了下眉。等果兒嘆完了氣,這才摸摸頭,隨口道:“這麼丁點大人,你就學會和爹頂嘴了?等著吧,往後爹叫二嬸嬸來代我管教你,有你好過的日子……”
那些從前被召入京藩王們,大多都聚居在城北西安門外大街和西皇城根那片地兒。父女倆在車上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話,馬車便停了下來,聽見車夫說到了。抱了果兒下車,正要將她jiāo給從後頭車上下來抱著賀禮的宋氏和丫頭綠苔,忽然看見大門角邊王府的個下人正引著另兩輛已經下了人空馬車要停往邊空地去。前頭那輛驅了主人馬車車夫他見過,認出是司家的。正看著,王府迎客的已經小跑著到了跟前,見了禮,笑嘻嘻要引果兒入內。徐若麟便問了句:“府上小郡主芳誕,今日還請了誰家的客人?”
王府迎客忙道:“我們太妃喜清靜,故客人沒幾家。除了盧王、頌王兩家平日往來叢密的親眷,外頭人就只與們小郡主jiāo好果兒小姐,還有恩昌伯爵府太太和小姐,就是從前在護寺從火里把小郡主救出來那位。剛進去沒多久。”
果兒聞言,喜出望外,輕輕呀了聲,便和徐若麟迫不及待地告了聲別,就要往裡去了。徐若麟忽然想起件事,一個箭步趕了上去拉住果兒,蹲下身附到耳邊,低聲道:“她現在已經不是二嬸嬸了。等下你見到了她,就喊姑姑。要不然她會害臊。”
果兒眨了下眼睛,嗯了一聲。徐若麟這才放開了手,看著隨宋氏等往裡去,自己起身站在原地,視線再次落在了那架馬車上,若有所思。
初念隨王氏被王府知客引往太妃所在大花廳時,遠遠便聽見那裡頭傳來一陣婦人笑語聲,忽然略感緊張——畢竟,這是自己歸宗後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現身。
其實在她的計劃里,像今天這樣的場合,真的是個意外。無論如何,女子死了丈夫後脫離夫家再回母家,這樣舉動在高門大戶之家確實少見。只不過這一次,自己運氣確實夠好。先是徐家被扯入不忠不孝的漩渦,司家接回自己,旁人便覺得這是司家在與徐家劃清界限,雖有不厚道之嫌,但也無可厚非。後再有護寺那一場蹊蹺大火,矛頭直指徐家當家夫人廖氏。這下,她便是再有理,旁人同qíng心天平也會傾向於司家了。但即便這樣,自己不替亡夫守節,背後被人指點幾下,必定是少不了的。所以初念並沒怎麼謀劃跟母親出去jiāo際——雖她也才十七歲,但早不是待字閨中小姐。這種功利xing明確,或者說,上流社會裡,平日裡居於深閨小姐們為了多露臉好有機會展示自己從而獲得好姻緣jiāo際,對於她來說不但毫無用處,且不過無端把自己推到旁人眼前多招些側目而已。
王氏到了廊下回頭,再次從頭到腳地看了眼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