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無恙目光微微閃爍,從初念漸漸遠去的背影上收回,斜睨她一眼,哼道:“你知道什麼……”話說一半,猝然停了下來。
蘇世獨倒並未留意他的口氣,見他應自己的話,促狹地用肩膀撞了下他,喂了一聲,“你方才為什麼打我?你老實說,是不是妒忌我抱她了?”
趙無恙一張頓時又黑成一片,拳頭在她臉上晃了下,咬牙道:“野丫頭,你再胡說一句……”
蘇世獨哼了一聲,朝他翹起尖尖的下巴,叉腰道:“你怎麼樣?打架嗎?你當我怕你!”
趙無恙狠狠盯她。目光從她眉眼鼻唇一直往下,落到她平坦的胸部,掃了兩眼,最後鄙夷地勾了下唇角,一語不發地掉頭便走。留下蘇世獨一人愣了下,忍不住低頭看一眼自己的胸,覺得並無異常,翹了下嘴,朝他背影暗暗呸了一聲:“小氣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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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念被徐若麟送至九華樓下後,復登樓返座。此時樓下諸般雜戲正至□。她的位置靠窗邊,看下去的時候,忽見一個宮人急匆匆登樓往霞天閣去。片刻後,便見蕭榮被人簇擁著下來,往坤寧宮的方向而去。眾人正疑惑不解,蕭榮身邊的大太監安俊回來了,笑容滿面傳話道:“chūn和宮娘娘十月胎滿,方才正巧有了誕相,皇后娘娘親自過去照應,怕是無暇分-身了。諸位在座太夫人以及夫人,但請自便。”
眾人頓時明白了過來。原來這麼巧,竟是皇帝的另位妃子在這時候要生了。生孩子事大。怪不得皇后不顧自己壽筵未竟,撇下眾多命婦們便先行離去了。知道今日這場壽筵就此便完了,當下紛紛起身,議論片刻過後,也就先後出宮離去。
初念一行人,仍坐輿轎從東安門出,回了國公府。當晚徐若麟回來得果然很遲,亥時中(晚上十點)才到家。初念這晚,倒沒像先前幾晚那樣自己先睡,一直在等。見他回了,當即便朝他打聽柔妃的生產之事。
“聽說不大順利。仿似一直在喊疼,喊得嗓子都啞了。連皇上都過去了。”
徐若麟一邊自己解衣,一邊道。
初念嘆了口氣。
“你怎麼了?”他立刻看向她,問道。
初念再嘆一聲。
“我想起今日皇后母儀天下的樣子了。只轉個身,她也要cao各種各樣的心。真當難為……但願儘快過去吧。”
“你放心。在你,絕不會遇到這樣的事。”
他挑了下眉,似是隨口,又似是認真地道了這麼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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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ūn和宮柔妃的生產之事,很快便取代皇后蕭榮的壽辰,成了整個後宮,乃至朝臣都關注的大事。她一直熬了三天三夜,最後終於生出了個小皇子。連日一直不停過問此事的趙琚聞訊,欣喜若狂。只可惜還沒高興多久,生出來的小皇子便臉色發黑,任太醫如何搶救,也是回天無力,當晚便夭折了。趙琚自然難過,柔妃更是傷心yù絕,不顧產後大忌,哀哀痛哭不已。
趙琚一邊心痛夭折的皇子,一邊也是憐惜柔妃,已經接連幾個晚上都陪在chūn和宮了。坤寧宮頂盤龍銜珠的藻井雖輝燦依舊,只或許是入了十一月冬的緣故,陽光照耀不到的角落之處,瞧著總似有那麼幾分寂寂。連一向神經大條的蘇世獨也仿佛覺察到了氣氛的壓抑,連走路都放輕了腳步。
蕭榮當初命人將她召入京的時候,原就對蘇家人說過要留她些時日的。這幾日,蕭榮自然也聽到了蘇世獨和自己兒子相處不快的消息。問清那日的原委後,把趙無恙訓斥了一頓,命他好生相待。自此太子見了蘇世獨,必定笑容可掬。連她經人提點後,裝模作樣要向他行禮時,也被他避過,口中連說不敢當。本來這樣最好不過。但憑了蘇世獨的第六感,總覺得這個太子沒表面那麼簡單。他越是對她笑,她便越覺毛骨悚然。尤其每回遇見時,他最後必定不忘掃一眼她胸口,留給她一個疑似鄙夷的眼神。一回也就罷了,三回四回,難免讓她印象深刻,到了最後,讓她覺得這樣住在宮中極其鬱悶。這日想來想去,終於下定決心去找皇后蕭榮,說自己想去和司家的那位姐姐作伴。
蕭榮問她原委,她自然不提趙無恙,只說自己悶了,且也事先約好了的。蕭榮一來知道她和初念的關係,二來,覺得宮中接下來可能會有事要發生。便應了下來,派人去向魏國公府傳遞消息後,當天便用宮車載她送了過去。初念到二門處親自迎她進去,領她拜望了司國太和廖氏。
蘇世獨仍是一身男裝,初入國公府時,難免驚世駭俗,引得府里眾人圍觀。連司國太起先見到這俊俏後生時,也被嚇了一跳。等曉得她祖上來歷後,這才釋疑,忙命初念好生款待,又叫闔府上下不許怠慢了女將軍的後人。雖有司國太這樣吩咐了,只府里的丫頭婆子們見了她,難免仍或掩嘴笑,或背過身去嘀咕幾聲。不過蘇世獨早習慣這些了,混不在意,見完了人,跟著初念到了嘉木院,被安排住在果兒旁上的一間屋裡,撥了兩個丫頭過去伺候。
蘇世獨見這裡規矩沒宮裡多,有初念、青鶯和另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果兒陪伴,又徐若麟先前也答應過有空會陪她出遊,雖則也看出來了,當家的國公夫人廖氏似乎不喜歡自己。但反正不用在她跟前晃,這完全不影響她的心qíng。她便如老鼠掉進了米缸里,快活得很,簡直樂不思蜀。
這日,恰徐若麟正好出了個短差,打發人回來說晚間不能回了。掌燈之後,蘇世獨和果兒青鶯一道在初念屋裡四人湊台打起了葉子牌,說說笑笑至戌時中,果兒和青鶯各自回房歇了,蘇世獨卻仍不肯走,說要和她睡一起。初念便應了。待各自盥洗過後,初念換了睡衣爬上chuáng,卻見蘇世獨坐在chuáng邊還不上來,眼睛只盯著自己的胸口處,下意識地低頭看了下,並無異常。便笑問道:“怎麼了?”
蘇世獨聽她發問,竟破天荒地現出了絲忸怩之色。哼了半晌,才低聲道:“司姐姐,你看我……前面是不是和你們不一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