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概是這麼久以來,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現出了柔軟的關心。哪怕她只是這樣用她的手輕輕碰了下他的臉,說了句在旁的丈夫聽來或許是妻子該說的、且最普通不過的一句話,徐若麟卻宛如聞聽仙樂,心忽然間便微微鼓脹了起來,仿佛其中充滿甜絲絲的味道。
他抓住了她那隻正要縮回的溫暖柔荑,把它送到了自己唇邊,跟著輕輕吻了下她潔白而纖細的指背。
這個在下屬眼中即便泰山崩於前也不改色、在敵人眼中若不拼盡全力便無絲毫戰勝可能的男人,他已經不算年輕了,可是這一刻,他的反應卻比一個少年也並沒高明多少。從前信口的那些綿柔qíng話,本該最適合這時候了。但他卻忽然口拙得一句也說不出來了——他親完她的手指後,只是目光閃亮地望著她,然後說了這麼一句:“嬌嬌,我會小心的。”
“一定!”
最後,他再一次重複這兩個字,朝她重重地點頭。
初念有些詫異。怔怔與他對望片刻後,忽然笑了起來,徐若麟頓時有了滿室花開的炫目之感。
“嗯,我知道了。”她輕聲道,“外面冷,天也不早了。你在外頭累了一天,去洗洗,咱們好歇了……”
她正說著,她的丈夫忽然一隻手捧住她的臉,毫無預兆地低頭便吻住了她的唇。
這個吻很深,很熱烈,很纏綿,也很久。直到她快透不過氣,他才結束了,然後像個調皮少年那樣地猛地從他一直坐著的榻沿邊上站了起來,對著憋得一臉紅暈的她笑嘻嘻地道了一句,“我不累。嬌嬌你等我,可別睡著了。我馬上就好!”說罷轉身疾步出了內室。
初念潔白整齊的貝齒咬住自己的紅唇,目送他背影輕快出了內室,耳邊仿佛還迴響著他方才說的那句話,忽然又一陣面紅耳熱的感覺。只這次,卻不是憋氣憋出來的。她伸出雙手,捂了下自己發燙的耳根和兩頰,慢慢趴著躺回了枕上,閉目了片刻,忍不住又扯過被,gān脆把自己整個人都蒙了起來……
~~
次日早,徐若麟去上朝,初念見蘇世獨一反常態,並未像平日那樣摸過來尋自己或果兒玩,不禁想起她昨日回來時便一路沉默的樣子。畢竟,她是遠到的客人,且數日前,她芷城的父親也傳來了信,說快臘月年底了,過些日便會派人接她回去。昨日之事,她雖魯莽了些,後果卻也非她本意。怕她此刻仍在自責,或是覺得離家受了委屈。特意便去了青鶯院裡探望她。
她先到了蘇世獨房裡,卻不見人。伺候的丫頭以為她如常去了初念那裡,見她過來了,這才曉得自己想錯。初念見她不在房裡,便到青鶯那裡找,也不見蘇世獨。青鶯倒正坐在窗前,一手拿著本書,一手托著腮,目光卻落在窗外那株只剩光禿禿枝杆的石榴樹上。枝椏正停了一對不知道哪飛來的吱吱喳喳的白頭雀兒。她盯著,也不知道在想什麼。見她來了,才回過神,放下書起身迎她。
初念和她說了幾句話,問起蘇世獨,青鶯搖頭說沒看見,又不解地問道:“嫂子,她昨日回來便不大說話,早早去睡了。我問她緣由,她也不說。她這是怎麼了?”
太子是被她踹下湖裡才遇險遭刺的,這事除了初念和丈夫徐若麟,旁人都不知道。所以青鶯此刻才會這樣發問。初念見她今早起也沒見過蘇世獨,怕她真的想不開,一時有點慌了,也顧不得和青鶯說話了,忙去找。出來後問了幾個掃地的丫頭,終於在通往自己那院方向的側旁一個亭子裡找到了她。原來她一直便坐在這兒,只是前頭被幾座假山湖石遮了,自己來時才沒看到。
“司姐姐,你是不是心裡不喜歡我了,覺得我只會惹是生非?”
蘇世獨一早起,便坐在冰冷的石凳上發呆。此刻見初念找了過來。忍住心中的悽惶,望著她怯怯地道。
初念見她還穿著昨日的那套衣衫,連衣角處的沾著的幾店泥痕都還在。原本意氣風發的一張漂亮臉蛋,此刻卻愁雲密布,眼圈處還隱隱發青,想是昨夜一夜沒睡好。急忙到她近前,柔聲道:“別多想了。昨日你和太子兩人各自都有錯。好在最後有驚無險了。且你不是還回來救了他嗎?太子說了,他沒怪你。他都不怪,我怎麼會怪你?”
蘇世獨眼圈一紅,忍了許久的眼淚便撲簌簌掉了下來,抱住她,嗚咽道:“你沒怪我就好。我昨天踹他下去後,人剛走掉,我就後悔了……以後我再也不惹那個太子了,就算他拿刀子刺我,我也忍住便是……”
初念本是想勸她的,此時反倒被她的話逗樂了。噗一聲笑了出來,拿自己的帕子給她擦眼淚,“太子怎麼會拿刀刺你?好了好了,他不怪你,你也知道自己錯了,那就最好。別哭了。我還是喜歡看你笑的樣子。”
蘇世獨終於破涕而笑。初念摸到她手冰涼,心疼地道:“咱們回屋吧。”牽了她手,一邊走,一邊道,“我不是叫了裁fèng來,量了你的尺寸要給你做新衣裳嗎?衣裳幾天前就送了過來,還一直在我那兒。你身上這衣服也髒了,正好去我那換掉,順便試試新衣裳……”
初念領了蘇世獨回自己的屋,正好宋氏也帶果兒來了。蘇世獨原本一直在擔心初念會因昨日事怪罪自己。此刻見她對自己仍與從前一樣,心便放了下來。一放心,心qíng自然也就好了。她本就是開朗的xing格,沒一會兒,就和果兒又說說笑笑不停。只是看到初念和她房裡的丫頭抱出新衣裳攤在chuáng上,見是一色的女裝:玉蘭色的扣領中衣,鵝huáng的繡糙綠如意紋小襖、淺綠的蹙金繡海棠長裙,還有一雙緋紅的繡花鞋,整個人頓時不自在起來,道:“司姐姐,能不能不穿啊……我怕我穿了這些,路都不會走了……”
初念搖頭:“一定要穿。這可是特意給你做的。你若是不穿,那不是辜負我的心意?再說你也不小了,這樣天天穿男人衣服,我實在看不下去。你要是害羞,我叫果兒她們都出去,我親自教你穿。”